“你这孩子闹的是哪门子别扭?八皇子又是哪里得罪你了?人家对你好可是别人八辈子求也求不到的事情。”
施幼青心里烦得很,又不能回嘴,眼泪流不出来,只能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外公知道你跟十一皇子交情好,谁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万岁爷已经下令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施幼青把脸埋进枕头中也不回应。
一个失势妃子生下来的皇子消失在宫中,也许会闹腾个一阵子,可是也只有一阵子,毕竟皇帝那么多儿子,他又不是有足够利用价值的那一个。
小小的波浪一定会有,只是能维持多久?
生在无情的皇家,施幼青只能无声的替朱纣悲哀,这样的地方冷得人骨肉生寒。
司徒广看她精神着实不好,爱恋的模了她的头发。
“不吵你,你好好静一静吧。”
她闭上眼。
“你要什么都可以跟外公说,不要这样。”
施幼青打开疲累的眼睛,不能吃不能睡,她的眼里都是红丝。
“外公,我想离开皇宫,在这里我不能呼吸。”
司徒广慈祥的笑。
“我也老了,是到告老还乡的时候了。”微微惊诧后老人并没有太大反应。
“不,我并没有要您这么做,我想自己出宫。”
“那可不成,你忘记咱们爷儿俩是一体的,你要出去我们一起走,当初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我要亲眼看你找到好人家出嫁生娃子的。”
施幼青握住司徒广的手,干涸的眼眶有了酸意,泪终于有了去处。
“外公……”
“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的难处,别忘记外公也年轻过。”
她唯一的亲人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善解到令施幼青心痛了。
当晚朱非就来了。
“皇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得走。”
“我还在这里!”他一脸阴郁,头顶电闪雷鸣,稍微乖觉的人都该听得出来他的意有所指。
“八皇子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却装蒜。
“你最好是什么都不懂,喜欢你的人不是只有老十一一个。”
“不过我只喜欢他一人。”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朱非的呼吸转沉,眼瞳放大又缩小,说不出来是自尊受伤还是嫉妒与愤怒。
“本王难道还比不上他吗?”
“不,八皇子的优秀有目共睹,我就算长年待在御药房里也知道有多少姑娘家想当你的王妃。”这要一个回答不妥,他们大概会连普通的朋友也做不成吧。
“那么我哪里比不上十一?”他阴霾的问。
施幼青不接话,只是用一双黝黑水净的眼看他。
“说!”
她舌忝舌忝干燥的舌,“只是相见恨晚。”她先遇上了朱纣。
只是这样而已。
“你撒谎,感情有什么先来后到,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他固执的不肯接受。
“我……不想再说,因为你要的答案我这里都没有,我也没办法给你想要的,对不住!”
反正怎么说横竖都不对,不如别说了。
她是朱非人生感情上的第一次挫败,他们就像还没绽放就凋零的花朵,他绷着脸,忍着怒气,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撂下话。“若是本王不放你走,你们爷孙俩一步也休想走出神武门!”
施幼青一身冷汗,后悔当初连张笑脸都不该给的。
她要走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不过幸好,这个皇宫还不是八皇子在当家做主——
第四章
七年后。
朱兴太平国二年,京城外东八十里,风林山脚下。
春雨润物细无声。
小雨虽然不顶什么用,泥土却吃进了水分,这让下山的路好走上许多。
她一早就上村外的山上去采药,天快黑才带着一箩筐药草回来。
一进村子口,玩跳绳的小孩一看见她欢呼了声,丢下跳绳就朝她跑过来。
“青姐姐……你回来了!”
“青姐姐,有奇怪的人等你很久了喔。”小孩们七嘴八舌,天真又烂漫。
村子小,人口也就二三十户,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一旦有陌生人出现,家家户户很快都会知道。
“嗯,我知道了,这些刺莓大家分着吃了吧。”
每次上山除了采药她总是会顺道摘些野果,乡下的小孩平常没有什么好吃的,就连零嘴也没有,一堆野果让小孩甜甜嘴,就够他们快乐很久了。
她房子在村子尾,一间普通的的土房子,她刚来的时候原来是人家废弃不要的房子,经过村长同意她住了进去,村子里的人纯朴热情,看她一个孤女,吆喝所有男丁来把房子整理了番。
她也知道要回报的,平常村民有些小病小痛来求药她也不收分毫,遇到手头不方便的村民更无二话,免费给药、免费看诊,是村里人心目中的活菩萨。
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药架,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穿着青色白狐腋箭袖,哆罗尼皮袄身子笔直的站在她的院子里。
一看见施幼青走近,他倒是立刻迎了过来抱拳。
“施大夫吗?”
施幼青随意的点头。
“在下叫策云,白银镇的和大夫介绍我来此处,他说施大夫救活人无数,可以治愈我家主人的宿疾。”
他眉眼平淡的仿佛一杯白水,让人过目即忘,讲话也不花哨,还算予人好感。
白银镇的和奔雷她认识,需要昂贵的药材时她总是上他那儿抓,没有深交,想不到和奔雷却给她介绍了人来。
她把竹楼卸下来,采回来的药草一一铺开在竹筛子上,然后拍拍手,进了屋。
策云跟了进去,赫然看见一屋子堆叠的都是晒干的药草跟书籍。
“治病救人一刻不能马虎,不知道大夫什么时候可以起程?”
这女大夫身形苗条,柳腰纤纤,简单的粗布衣,一个要松不松的发髻垂在脑后,一对仿佛盛满整个黑夜的漆黑眸子,灵动剔透,飘逸的不似人间物。
这样的女子放在深山中,真是暴殄天物。
施幼青洗了手,也不擦干,只是随意甩了甩便自己倒水喝,一点要款待客人的意思也没有。
“地址呢?”
就连话也不肯多说。
“希望姑娘能跟我一起进城,我家主人一年都在外奔波,在白银镇只逗留几日,可不可以请大夫现在就跟我一起入城?医者之道,事关生死不是吗?”
他在这小村子已经耽搁好几个时辰,他虽然不清楚这位姑娘的医术有多惊人,不过和奔雷肯大力推荐的人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为了这一点,他得把人请回去。
施幼青想想,年要近了,几个孩子保暖的衣服不够,赚了银两,顺便采买一些过年用品,也罢!
“你先走吧,我拿了药箱自己赶牛车下去。”
“这样啊,多谢姑娘。”
“不客气,你刚才不是说了医者之道,事关生死?这么大顶帽子扣下去我还不去好像也太不近人情了。”
被一个姑娘家抢白,策云倒是没有任何尴尬的颜色,向来越有才干的人怪毛病越多,这位姑娘算是客气的了。
“既然这样我就先下山,姑娘一进白银镇只要随口问问闻人老爷的府邸,大家都知道。”
“那不送了。”
“告辞……请施大夫一定要到。”
“你们家主人听起来有钱有势,我敢随便打马虎眼吗?策爷请放心,我还想在这个镇上混下去。”施幼青笑,发如墨,寒光秋水的眼灿烂如星,流转间令人炫目。
“那就多谢姑娘了。”策云心重跳了下,匆忙的抱拳退走。
施幼青听见马蹄离开村子的声响,这才慢吞吞无关紧要的把白日放在桌上的碗碟收拾妥当,再去找药箱。
灶冷锅寒的,没时间自己弄饭吃,下山后先去喝碗暖呼呼的茶家汤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