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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皇冠上的蜻蜓 第9页

作者:陈毓华

她打开纱门,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身影。

夜晚的风不同於白天,纯粹的冰冷夹著水露,叫人打颤。

厨房的后门有片翠绿的大草原。

就著星光,简青庭可以看见彷彿镶著银边到处漫走的一人一马。

巴顿先生偶尔会停下来啃草,偶尔掀蹄,更多时候绕著起伏的丘陵跑步。

他穿著白衬衫,胸前的扣子好几颗没扣,曝露的胸膛显得十分狂野,大领子翻飞著,总是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梳乱,金边眼镜不见了,五官完整的张露,这样的濮阳元枚不是那个白天仪容典雅,有著神人贵气,叫人不好亲近的成熟男人。

现在的他比白天多了份人气,多了她不大能了解的情绪。

这样的他叫简青庭眼神发直,胸口发闷,像要生病似的心儿乱跳。

他怎么可以有那么多面貌?对工作要求认真的他,拉大提琴性感的他,骑马放纵的他,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或者,每个都是。

那,他还有多少她没见过的,不熟悉的部分?

奇怪,这是她第一次对食物以外的东西感兴趣。

糟糕,一紧张,她就想拉肚子了!

不行,要忍住。

简青庭不自觉的往前走,走过露水深重的草坪,然后开始慢跑,跑向丘陵上的一人一马。

她跑的太急,跑的整个人像要飞腾起来,还没能反应过来,几分钟后……在静默的大草原上就听见巴顿先生受惊的叫声还有人的惨叫。

她用力的吞著口水。

她……好像吓到那只生下来忘记带胆子的大黑马,那匹中看不中用的马儿把濮阳元枚狠狠的甩下马背了。

惨剧发生的突然,谁都没想到。

巴顿先生闯了祸,头也不回的落跑,没半点良心不安的样子。

后来她仔细回想反省自己有披头散发吗?没有。

她穷凶恶极了吗?不可能。

那匹驽马到底哪里不对劲?

“喂。”趴在黄泥地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他要是有个万一,她要不要负刑事责任呐?

“濮阳先生?”她蹲下去扳他僵硬的身体。

人慢慢动了,抬头出现一张黄泥脸。

简青庭没敢笑,她忍著,她发誓,只要她的脸皮稍有动静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濮阳元枚吐出口中的碎泥屑。

“你好哇。”

她把双掌放在膝盖上不敢妄动。“我……很……好。”

很好?他说的是反话竟然听不懂。

他认栽的坐起来,下肢传来剧痛,很、好……他的脚肯定扭伤了。

“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他气不过,只想好好问她。

“你还不是不睡。”

她总是有话可以堵他。

“你不要那种表情,我跟你说就是了。”也许是害他摔了一跤,她的口气温柔许多。

“什么表情?”

她用右手拉住自己左袖去帮他擦拭脸上的脏污。“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有吗?”他掐了下自己的脸皮。

“欸,不要动,这样我很难擦。”她把濮阳元枚的脸扳正,细细擦他的眉跟眼窝。

“你很会照顾人。”

“你忘记我是家里的老大,这些事我在行的很。”

“现在的女孩子不爱做家事。”

好了!大功告成。“我很习惯什么都捡来做,那天你不让我洗碗害我有很深的挫折感咧。”

“哈哈哈……那还真是对不起你了……啧。”他笑得太用力动到扭伤处,幸好他穿的是靴子没有东窗事发的危险。

“你的样子有点奇怪。”

“有吗?哈……啾!”完了,在这湿冷的草地子坐太久寒气穿过布料,钻进骨子里去了。

“哈……咳!咳咳咳咳咳……”一管清水般的鼻涕滑下简青庭的鼻孔。

两人异口同声,“感冒了!”

“对啊,你快点站起来,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濮阳元枚把手伸向她。“劳驾你扶我起来吧,我的脚扭到了。”脚出问题他不想连感冒也一起招上门,这种“双喜临门”还是少来吧。

“耶,你怎么不早说?”哪还管得了自己的鼻涕拖了多长,她连忙贡献出自己的胳臂。

虽然没有练出两只小老鼠,但她居然能撑起濮阳元枚的重量。

“抓紧我喔。”

“遵命!”他半开玩笑的倚著她,充满弹性的胸部与他坚硬的侧面磨蹭在一起,他立刻一僵。

简青庭也窘得面红耳赤。

“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她提议。

“你不方便我可以自己走。”也不知道他存心故意还是苦肉计,两人的脚步怎么就是配合不来,柔软的胸脯跟男人的胸膛撞来撞去,不管她怎么努力拉开距离,总是在几个踉跄之后又不小心贴合。

简青庭不想用君子心度他的小人月复,可是,这次数也多得太叫人起疑。

她疑心渐生,几度想叫濮阳元枚自己滚蛋。

而他虽然爱死这样的“裙带关系”却也察觉她的不快,他不著痕迹的把赂臂挪了挪,让彼此间的距离稍有空间。“我想,巴顿先生很怕你。”

他很敏捷的把话题移开。

“你说那匹你老是骑著它到处跑的马啊?”他的身体不再碰触到她,这让简青庭放下戒心。

就说嘛,他绝对不是那么色的怪叔叔。

“就是它。”

他跟巴顿先生颇有感情,只要飞来台湾他总会拨出时间到牧场带它外出溜一溜,多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这次它的失控,叫人有些费解。

不过,巴顿先生两次失常都跟这只小蜻蜓月兑不了关系。

简青庭看著自己的脚尖,有些踌躇,小小的良心因为道德谴责而不安。“是我突然出现……我想它大概知道我动过它的歪脑筋,想把它宰来吃,所以不肯让我接近,害你也遭殃了,对不起。”

濮阳元枚不敢置信。“马肉?”

他满想知道她那黑色头颅下的脑袋中都装了什么?

可她的表情就是事实如此。

这让他哑然失笑。

动物拥有非常敏锐的直觉,对於动不动想把它变成食物的敌人,难怪它要跳脚逃之夭夭了。

“你就干脆说我贪吃好了。”她有些自暴自弃。

“其实——看你吃东西是一项乐趣,食物到了你眼中都是那么美味,再难吃的也变好吃了。”

“如果你从小就要跟很多人抢食物,就不会说的这么轻松了。”饭场如战场,在她家开饭吃饭是一天中最大的盛事,没有哪个愿意错过,就算破病也要手脚并用爬上饭桌。

可见惨烈的状况了。

“有机会的话,我想去你家瞧瞧。”

“我家又不是动物园。”专供人家参观。

他揉了揉简青庭的发,“你全身都是刺啊小蜻蜓,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她不好意思的瞟向远处,他那种安慰不言而喻,暖烘烘的熨暖了她的心。

“那就好。”

濮阳元枚觉得她真是可爱的很,人口众多的家庭不仅没有减少她脸上的笑容,洋溢的生命力更不掺杂阴霾和晦暗,不可多得的女孩子啊。

或者,他对她的了解太粗浅,但是,以后,他非常的确定自己会制造更多机会把她了解透彻的。

话匣子打开,关也关不住了。

咭哩呱啦……叽呱哇啦……

“早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拉开椅子坐下的万英华道了声早,正好看见简青庭把抹了果酱的上司递给自己那远若月亮一般的Boss。

那个向来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老板级人物,也用他一贯浅淡的招牌笑容接过小女生的爱心土司,顺手把雅历卓热好的可可牛女乃放到对方面前。

他们的感情曾几何时好到这样——

好诡异……好好玩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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