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挤上应天四大家族之列绝对不是曹雨堂想要的。
曹雨堂的祖先以蔗糖发迹,而他对生意完全没有兴趣,好好先生的他虽说是地方士绅,做的也只是负责岁捐、地方建设的募款等等。
他对诗词歌赋、戏剧杂要的兴趣多过一切,甚至免费的支持一些有才华却穷苦的才子发行诗集,马戏班子来同他募款,绝少有空手而回的。
由於他的兴趣广泛,对於养育马匹也有一股天生的狂热,自己豢养了许多来自东北大荒、大蒙的战马,这恰巧合了万岁爷的脾胃,万岁爷五次江南行,有四次以曹家为行宫,奠定曹家的社会地位。
俗话说,要富过三代才懂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吃穿不成问题才懂生活,生活无虞才懂身段。
曹家无丁,三个都是女儿,曹雨堂却以女儿们为傲,依照每个女儿的个性,从小教导女红、裁衣、刺绣、烹饪、做生意的方法,甚至防身的拳脚功夫。
他用尽心力教三个掌上明珠,当然啦,虽然都是心头肉,但五指伸出还是有长有短,不可能一致,聪明、笨拙自是比较而出,所以,其中有那么一个学什么都慢人家半拍,有时候还完全跟不上。
曹瞒笨吗?倒也不!
她心之所思与姊姊们不同。
反正一个家只要有几个能干的人撑著,一只米虫咬不坏布袋反而能衬托姊姊们的能干。
曹府两大美人不到及笄就有各路好汉抢著定,就连最小的曹瞒也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夫。
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曹瞒没有什么端得上枱面的丰功伟业好了,仔细想想她还是曹雨堂的闺女,嫁妆一牛车绝对少不了,即使娶回家只是供著,每天三炷香都值得,所以,前仆后继过门来求婚的人仍然下少。
即使她明明都是人家未过门的妻子了。
其实最大的原因,是曹瞒的未婚夫婿许久以来音讯全无。一般说来,女孩过了一十五岁,男方总要有所动作,或者女方也可以催催,偏偏这曹雨堂疼女儿疼得紧,出嫁两个女儿已经很叫他心疼了,留一个在身边久一些有什么不对。
男方不来提亲,正中他这老爹的下怀,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让他独霸女儿最好了。
坊间人爱说闲话,也罢!布施寻常百姓一些“怡情养性”的话题,也是功德一件。
有时静下心想想,曹雨堂心底也不是没疑问的,论长相,瞒儿是三个女儿里面最美还百看不厌:论脑袋,其实她也不笨,小时候论语、孔孟一教就会,聘请来的老师还啧啧称赞过她文思敏捷,是个才女,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家中一尾米虫,人家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用在瞒儿的身上还真贴切。
於是曹瞒享受著父亲专宠的待遇,她过的日子也就同一般的千金小姐有所不同。
她很爱往外跑,是那种在家中绝对坐不住的人。
可是,她的好日子似乎终结在两个姊姊先后出嫁后。
偌大的家业本来有两个能干的姊姊帮忙扛著,如今一个个没良心的投奔男人的怀抱,抛弃她这小妹不说,也把家业一并撒下。
家中就剩下她耶。
她绝对不是那种可以把自己敲在椅子上的人,她喜欢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自由自在的。
家大业大也是麻烦呐!
金风送爽,樱白的海棠花迤逦的攀过水榭的太湖石,曹家的水坞连著湖,曹瞒随便摇来一艘小船,逐水飘摇。
摆月兑堆积如山的公务,还有比麻雀还要烦人的青杏,人生多美好。
天上青云如卷,薰香的风中,水草深处,小鸭子优游穿梭,美丽的野鸟栖息在水草尖端,远处画舫片片,美丽的小船铺著柔软的长垫,一袭粉红的佳人把赤果的足翘在船梢上,藕白的脚指头任意划过碧绿的水,被风随意翻阅的是坊问流行的绮情小说……
“上等的绣花布、美丽的帕子唷,客倌,把船靠过来瞧瞧,货色齐全,物廉价美,来来来……”
带著佣懒睡意的她被闯入河道的伐桨声扰了起来,原来是村姑在叫卖生意,船上放了许多货品,正在吆喝游湖的客人。
曹瞒把船绳系在对方的船尾,优闲的喝起茶,一边欣赏起刺绣品来。
***
不好!
她最近每次出门就跟雨神相撞,比阴雨还叫人厌烦的是站画舫上对她不怀好意的康独夫。
他的画舫足足有小船的好几倍大,方才靠近时还恶意的激起巨浪,差点掀翻村姑做生意用的舟子,惊得客人纷纷逃走。
“曹小姐好兴致,不过千金小姐出门不带几个奴才丫头,难免要落人口实,饭好吃,闲话难听,一旦传出去,成了人茶余饭后闲谈,你的闺誉将扫地,还是曹老爷供不起你排场用的丫头吗?你若是下嫁与我,奴婢、丫头,你要多少有多少,如何?”
盎家公子、纫袴子弟,那习惯了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的毛病,以为天下都随著他运转,被他看上的女子应该感激涕零,跪下来舌忝他的脚趾?曹瞒暗付。
像曹瞒这类“目光如豆”,“不知好歹”的女子,康独夫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简直该死……可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求婚被拒,虽然伤了他高贵的自尊心,但是,越是要不到他越想要。
“谢谢康公子的关心,别人爱讲话就当做功德嘛,随他说去,讲累了,自然停了,要不然,总下能每个都割了他的舌头吧!”
小舟摆荡的弧度很大,平常人恐怕早早把胃里头的东西全部贡献出来喂养湖底的鱼虫,幸好她尚撑得住,只是这姓康的著实欺人,恐怕不用多久,村姑的小舟就要毁在大船的碰撞之下。
“哎呀,我真是失礼,难得在这片湖上偶遇曹小姐,忘了请你上船来参观这我专程请人造的船。”这曹府最小的女儿就那么一身朴素的站在那儿,没有妍姿娇态,可是他怎么越看越想把到手。
心痒难搔啊。
嗯,他的手下人也知趣,马上放下软梯等候。
曹瞒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长发,上贼船一游,看起来是免不了了。
“等一下,我找鞋子。”
她的鞋就丢在一旁,从容弯身拾起。
听见曹瞒答应,康独夫高兴得像只不安份的跳蚤,在船上踱来踱去,等候佳人上船。
也难怪他兴奋,他曾经登门拜访好几次,为的就是要见曹瞒一面,想不到曹雨堂那个老头毫不知趣,每次都用不同的藉口冷落他,或是直接驱他出门,令人懊恼,要下是看在同是金陵四大家族的份上,攸关利益,他早就硬上了。
“三小姐……”村姑担心归担心,却对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
一明早你把我挑上的刺绣品送来,要记得喔。”曹瞒穿上鞋,露出一抹微笑,下让村姑担忧。这次自动送入虎口谈不上怕,只是真的不想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湖面上都是认识多年的小贩,她从来不吝啬交观他们的小生意,虽然谈下上深交,但连累不相关的人她也不愿意。
康独夫仗著康家老爷宫拜江南织造,供应皇家吃穿用度,眼高於天,压根瞧不起这些为糊口讨生活的小贩子。
“你是千金大小姐,不应该跟这些下三等人厮混,有失身份。”见她上下船,他开口训道。
曹瞒用眼白瞄他,迳自走开。
这是个阶级身份明白的年代,对康独夫这样的人就算把舌头讲烂了,他也不会明白朋友无贫穷贵贱的道理,既然是对牛弹琴,她不如把力气省下来。
“我要把谁当朋友是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