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把她带回来的?”当初他挣扎着住进这里时,正是伤重之际,根本不知道管惟独背着他做了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管惟独仍是笑。
“我可从来不知道你哪来的好心肠。”在某些地方,他这弟弟的行事手段比他还狠毒。
“哎呀,大哥,当土匪虽然是我们的‘家业’,我们也不能太过发扬光大,你要她的命,无非是怕她在外面说漏了嘴,往后我们只要牢牢管住她,就不怕秘密外泄了。”如今她那副身子,哎呀呀,“何况,事情过了那么久,官府也没说什么,当初要是把她随便扔,官府不管怎么查我们都麻烦,所以,干脆把她带在身边,她活了,是她命大,死了,我们也不算心狠手辣啊。”
“随便你说吧。”管孤鸿的心不在这。
当初杀人是不对……她能活下来,是算她命大!
“最慢在秋天来之前,你要设法让那个女人能搭车走路。”
“哪有人要求人家这样的事?”他又不是神仙,随便变一变就能如愿!
“你揽下来的事,就要自己处理好。”
“冬天回山上很冷耶,我们在这过冬不好吗?”冰雪封山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山下温暖又热闹。
“可以,你自己留下来。”管孤鸿说一是一。
“大哥,你好无情。”管惟独呜咽。
***
是啊,他就是不近人情。
坐在屋前的小院子里,管孤鸿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悠闲无事的晒着太阳。
他在太阳下的经验除了无止境的练武,就是为了黑山堡的事务到处奔走,没有一刻停止过,多少年来总是工作、工作,无尽的工作,没有自己。
“咳咳咳……”一墙之隔,有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干扰着他的耳朵。
他心一动。
等他回神已经走过用篱笆区隔的小门,进了一间阴暗的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药味,他瞧见一旁同他住的房间一样有个小泥炉,炉上还滚着药壶。
一头有些泛黄的长发技散在床沿,干净却称不上舒适的床上躺着单薄到让人乍见下,会以为是个未成年孩童的姑娘。
避孤鸿想退出,床上的人却发出了声音。
“谁……”然后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他一只脚不晓得该进还是该退。沉思中,长长的发丝动了,从里侧翻身过来的脸蛋苍白又瘦削。
“你……”
“你是谁?”阿房撑着床沿探头,她常头疼,记不住在她房间出入的人。
这人,他来过她的房间吗?
“我……只是路过。”一时间管孤鸿不知道应该要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她看起来瘦弱又细小,声音不可闻,他身上的伤大致都已经痊愈了,她却还在病中,而且病得不轻。
“哦,我的药……”小泥炉上的药烧开了,噗噗药气直冒出来,她勉强下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套上绣花鞋。
举步维艰,好不容易她才走到小泥炉旁,拿起药壶。
“啊……疼。”药壶烫人,她一时大意,拿不住,药壶摔了一地,滚烫的药汁喷洒出来,她躲避不及,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波及。
避孤鸿看见红肿以惊人的速度在她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别管那些东西!”他抓住她瘦弱的手就往外冲。
不赶快泡水她的皮肤会伤得很严重,女孩家禁不起的。
“你……别这样拉我……我……手痛……”阿房脑袋昏沉,炙烈阳光又兜头晒下来,顿时,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公子……不……请你放开我……”
避孤鸿觉得握在手里的冰冷突然变重,猛然回头,他身后的女子已经倒在地上昏倒了。
第二章
“大哥,你太莽撞了!”
他何只莽撞,根本是没有考虑到后果。
“她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差?”她又倒回床上,气弱的呼吸,紧闭着眼睑,那瘦弱的模样会叫人生出罪恶感。
“这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以前她除了偶尔呼吸,让人知道她应该还活着,其他时间就跟死人没两样。”想指着管孤鸿的鼻子骂他,偏又骂不出口,管惟独苦命的蹲在泥炉旁熬药。
他明明就快可以月兑离煎药的苦海,都是大哥害的,害他又要重新为奴、为婢。不管啦,大哥,你给人家赔来!
“我去外面。”管孤鸿偌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要叫他怎么办?面对这样的情况,可是从来没碰过。
是啊,没碰过。杀女人、在他手上昏过去的女人,都是同一个,看清楚她的脸庞,那稚气的模样,应该还是个闺女。
他该怎么办?
***
虽两人房间紧邻,可自从阿房昏倒后,管孤鸿不曾再过去探望她,直至今日半个月过去,他才又晃到她房间。
“要喝茶水吗?”见阿房探了好几次手,就是构不着桌上的茶壶,管孤鸿轻松的倒了茶水,递到她面前。
她的气色仍旧不好,白的唇,白的脸,什么都是白的。
惊恐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好久,才接过他递过来的陶杯,然后低下头,饥渴的吞喝着水。
她喝得紧张万分,管孤鸿看得蹙起眉头。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欢迎他的到来。这是人之常情吧。毕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那么的血腥。
“你烫伤的地方可好了?”
他一不小心碰到桌角,阿房紧张得把杯里剩余的水全倒了出来。她到过鬼门关,死亡的感觉并不可怕,转了一圈,小命是捡回来,可是本来还算健康的身体一直没有好回来过,看见他,就会叫她不由得想起那场惊人的梦魇。
她还没忘记这一切是谁给的。
摇头点头,管孤鸿捉不住她的意思。
喝过水,她月复中在翻搅,闷热难耐的天气本来就叫人头昏脑胀了,这人,像棵大树的杵在房间里面,除了给她不明的压力,更把所有的凉风都挡在外面,叫人头更昏了。
她放下陶杯,摇摇晃晃的来到床边,模索着床褥就要躺下。
“你不舒服?”他不敢过去扶她,怕她动不动又昏倒。
“我需要休息。”她努力要自己不要喘得太大声,眼睛干脆合了起来。“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他试着跟她交谈。
阿房身子一抖,握紧了床单,“我……不敢想,也没法想。”
除了跟死神挣扎搏斗,一天又一天,她不知道应该想什么。
看她闭起眼,管孤鸿心居然悬了起来。“你别又昏倒了。”
“我不会。”话才说完,鞋子无力的月兑下,她的身子又歪掉。
他动手抓扶住她的双臂。
这是人的体温吗?即使隔着布料也是触手冰凉。
趁这机会,管孤鸿才发现都已经初秋了,她还是一身不合宜的春装,湖绿色的衫子不新不旧,极薄,布料粗糙,看得出来是乡下人的衣着。“别碰我,请你别碰……”受惊的眼睁得老大,紧张的眼瞳中满是央求,像她那一夜求他的模样。
避孤鸿心中一震,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事。他粗哑着声音道:“我不碰你,我看着你休息。”
“不用!”她用力的摇头,宛如惊弓之鸟。
他活到现在,被别人拒绝的次数用五根指头就数得完,她是唯一的女子,而且已经是第二次排斥他了。
“你别慌,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一根指头。”“真的?”她半闭着的眼表露着疲乏,本来就低哑的声音因为说了过多的话发出沙沙破音。
“我向来说话算话,你是头一个怀疑我的人。”
阿房黑眸垂下,不见半点星光,可见是真累了。
“我不想对你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