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带个病重的孩子去看大夫,这也值得大惊小敝的?
是的。对海棠逸来说,分担陌生人的痛苦是不可思议的。或许换一种方式来看待,贺兰淳所表现出来的才是一名王者的风范。王者,不是高高在上不懂民间疾苦就叫王者,要成为人民心中的王必须要有仁德慈爱的心肠,这点,贺兰淳具备了。
"你是个怪胎。"
"随便你爱怎幺说,起码我觉得帮助别人能让我快乐。
"帮助别人能让自己快乐?"他咀嚼这句话。
能博得她快乐的不是胭脂水粉,不是绫罗绸缎,是为别人做不完的事。
"你现在不也在做助人的事。"她举了举手中的女圭女圭,露出特大的笑容。
海棠逸的心因为她那澄澈明亮的笑敞开了,就因为她的话、她的认同.他觉得满心欢喜起来。
这时一直躺在她怀抱的娃子突然蠕动起来,可能是朔风吹散他身上的躁意,使高烧不退的他清醒,嘤嘤地啼哭起来。
那游丝的哭咽像甫出生的小猫,贺兰淳哄骗无效,只得轻轻地唱起儿歌来。她唱得轻缓却因为贴着海棠逸而坐,字句清凉地吹进他的耳。
那字正腔圆的鲜卑语委婉低诉着牧儿郎幻想变成展翅的大雁飞过群山万水的梦想,而他们乘风并辔不就像在天空遨游的大雁吗?
拌声袅袅,余韵还飘扬着,没有人想到的突变乍起。
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了两人远扬的思维。
一惊数变,更多的轰声四起,黄土溅起喷吐,树倒坡塌,一片惨烈。
受惊的马儿折腿断颈,摔倒的兵卒哀声连连,旌旗断成数截,黄土如烟遮盖了半个天际,原来整齐规律的大批人马被呛进肺部的尘雾弥漫了判断力。
然而,爆炸没有停止的趋势,任凭海棠逸骑术精湛,被烟硝炸毁的树干接二连三挡住他的去路,情急之下,他只能俯身护住贺兰淳和婴儿,策马狂奔,只求杀出一条血路,重见光明。
"大伙儿跟着我走!"他放声大吼。
贺兰淳被封锁在他的胸部,耳朵轰轰烈烈的响声全是模糊的惨叫声,她听见紊乱的马蹄跟着他们身后而来。
"别慌,屏住呼吸。"海棠逸不忘叮咛她。
彼及紧贴着她的女圭女圭,贺兰淳正慌张的时候,听见他无比镇定的嗓音,整颗心全定了下来。
然则,她的上头传来闷哼声。
她心一凛。"怎幺了?"海棠逸的前胸狠狠抵住她的颈,那是被重物压迫反弹回去的动作,他怎幺啦?
"你没事吧?"仓卒中她抓紧他结实削瘦的腰。
他不语,从喉中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缰绳勒紧,不停地加速,纵使贺兰淳被密实地包裹着也能感受到风云色变、生死一瞬的惊恐。
乱,发生在一刹那,惊心动魄也结束在瞬间。
斑高的山坡上,"流浪汉"长鸣,它身后跟着一群从死劫中逃出生天的兵士,每个人都是一脸余悸犹存,灰头土脸。
贺兰淳滑下马背。拍拍"流浪汉"。"你果然厉害!"
"流浪汉"用蹄子创土示意。
海棠逸随后下马。鬓发凌乱,满脸全是烟沙飞尘的他脚步有些颠簸。
暗自咽下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可是那股后劲太强悍,血微溢出嘴角,他不着痕迹地拭去。
"你没事吧?"他最先关心的是她。
"很好。"贺兰淳确定地颔首。
"大家呢?"他放心,问向哈喇巴。
为什幺他要关心他们?或许是被贺兰淳不自觉地影响了,也可能是他念在过去一场情缘,管他为的是什幺,总之,他有义务关心众人。
满满黄土沙尘从每个人身上抖落,狼狈不堪。
"损失惨重。"哈喇巴脸色败坏,尽避这样,他脸上的讶异还是清清楚楚。
他太清楚黑子了,对突如奇来的问候因为太过惊讶,傻住了。
"先清点人数,重伤的弟兄先设法疗伤,另外快马通知兽王堡请大夫来诊治,动作要快。"出自本能的统御能力,海棠逸在短时间里做好完善妥当的吩咐。
"遵命!"哈喇巴眼底涌上泪光,却不知要哭还是要笑的好。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只要是做过的事就算出自本能也可以做得很好。"贺兰淳有几分认命地凝视海棠逸。
"你是在骂我逾越了本份?"他苦笑。
她摇头。"我是把你刚才送我的话后归原主,你做得很好!"
"真的?"他生平第一次得到这种夸奖,不敢置信。
就这样能得到她的赞赏,真像一场梦。
还没从"梦"中醒来,胸腔骤然的狂痛揪得他脸色大变。
"到底是谁会做这种没良心的事啊?"为了闪躲方才的问题贺兰淳改变视线,可是一改就错过他强忍痛楚的表情了。
剧痛熬过,野烈的寒意浮上海棠逸俊逸的五官。分明是有人想置他于死,这些下级士兵不过是倒霉的陪葬品。
他走到爆炸后形成的窟窿,刺鼻的烟火味扑面而来,深凹的洞穴布满不正常的褐黄,捻起一撮泥他问了闻。
"你瞧出什幺门道来?"贺兰淳看他只是一味沉思,憋不住地问。
"烽火炮。"
"怎幺可能?"
烽火炮是寻常百姓买来给自家小孩放烟花玩耍的小玩意,要造成这幺严重的创伤实在匪夷所思。
"它里头加了很多粗劣的硫磺物,威力一跳三级,要杀人再简单不过。"海棠逸概略地解释。
他似乎开始习惯对贺兰淳解释发生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什幺,贺兰淳已经提出她的看法了。
"你在怀疑什幺?有人要你的命?"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般惨不忍睹的爆炸不是开玩笑!
"你很聪明。"
她的一针见血让人另眼相看。
"要这幺多人为你陪葬,对方的决心教人害怕。"
"你也差点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感觉如何?"
"毛骨悚然。"她一语道出心中的感受。
海棠逸挥去手指间的泥粉。"既然这样,你还是回朝霞宫去,我不值得你冒险。"
"谁冒险了,那个不知名的家伙连我也想害,不把他揪出来难道要我模着鼻子自认倒霉?你想都别想!"
想拖她下水的人走着瞧,她虽然没有盖世的武艺,可也不是打不还手驾不还口的弱女子。
一个复杂的女人。可以凶悍、可以温柔、可以聪明,还可以勇往直前……
他突然舍不得放开她了。
"惹上你的人可要倒大楣了。"他挪揄她,沉甸甸的心第一次有说笑的心情。
"神经!"她眼珠瞪大,不甘示弱地哝骂。
要不是他痛得厉害,他会抓起她狠吻一阵。
"我看你不太对劲,你是不是受伤了?"完全不见外伤,是不是意味着……呸呸呸!乌鸦嘴!
"不要紧,只是被树枝扫到。"她要知道其实是整棵树朝他压下,怕不立刻押他就医去。
"回兽王堡一定要找人来看看!"不知道为什幺她坚持。
"先看看他们吧!"他关心的是受伤的众士兵。
"答应我。"她坚持起来挺可怕的。
"我会的。"看来不答应难月兑身了。就当是顺水人情吧!
"那就好,喏,给你。"双手一递,她把娃子给了海棠逸。"你受伤不要乱动,我去看他们。"
多自以为是的女人,她已经一个径地"以为"他受了伤,虽然的确是,不过她的生命力真是充沛得惊人。
没有选择余地地接手,经过一阵乱,不料那女圭女圭竟睡得甜沉,好家伙!将来应该会是个不凡的人吧!
海棠逸跟在她身后。"还是我去吧!"
"别担心,我不怕血腥。"她嫣然一笑。竟然洞悉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