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和慕容轩又有什么关系?除了指定她作陪,他从没对她有其它的举动。为什么跟谷樵生见面,他心里会不痛快?
她的思想太简单,容不下这些复杂的人事,倘若谷樵生真有什么意思,她又该怎么应对呢?
★★★
不愿失信于人,两天后,骆泉净还是单独去赴了那个约。
一早,天空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之景。待她到了舫上,风已经起了,吹得船儿轻晃。她拉上卷帘,习惯的烧上一壶水,注视着远方被雾岚渲得灰蒙蒙的山色,一面等待谷樵生的到来。
细微的雨丝突然加大,风势越来越强,画舫从小小的晃动变成大幅度的摇动,一道雷光直劈而下,斗大的雨水骤然倾盆而落。
蒙眬间,骆泉净只觉耳边吵杂无比,接着寒意一阵阵涌上,她困盹的睁眼,一下子立刻就清醒了。
水已经开了。
要等的人没到,一场雨倒先下了。
走到船舱,才拉住门闩,强风已经大力掀开门,骆泉净整个人朝外仆倒,狼狈的跌在甲板上,雨水顷刻间湿透了衣衫。
这场午后雷雨的威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她抱着身子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惊愕的发现缠着船尾杆的绳索已经被风刮落在甲板上,正缓缓往系在码头另一端的方向施行。来不及细想,她扑上前抓住绳子,在手臂上绕了几圈,企图用自己微小的力量稳住船身;奈何气力大小,她使尽全力,麻绳仍逐渐松月兑,整条画舫正以些微的距离渐渐离开了岸边。
踩着泥泞地,向来注重门面的谷樵生心烦得顾不得湿透的衣衫鞋袜,还有后头家丁打着油伞频频的呼唤,冒着雨,只是急急的往码头跑。
“少爷,危险呀,别过去了!”喘吁吁的家丁终于追上主人,扑过去拉住想要上船的谷樵生。
“骆姑娘,别待了,快过来吧!”被拖开的同时,谷樵生总算看清楚状况,吃力的大喊,声音却在滂沱大雨中显得细微,骆泉净什么都没听到。暴风雨中,她眼里只有那根绳子,死命拉着,不敢放手。
“骆姑娘!”谷樵生再度大喊,见她如此危急,他心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无论如何,就是没胆子再靠近码头半步。
几个在码头边围观想救急的人也聚集到这边来,却只能束手无策。
“少爷,地上打滑,你小心些,别过去了。”谷家的小厮忙拉着谷樵生。
一个男人大步冲入人群,谷樵生一愣,却见那几近湿透的男人,靠画舫所系的岸边越奔越近。
终于,慕容轩站定了位置,他显然无视越来越强大的雨水会把他扑卷而去,径自取下放在码头原来备用的一捆厚重麻绳,将半数绑在岸边几株屹立不摇的榕树上,然后,在众人的惊愕眼光中,整个人突然像不要命似的扑向船去。
同一时间,船头的绳子在拉到僵直点后,整条绷开,骆泉净再一次被后作力摔弹在甲板上,两条手臂承受着近乎撕裂的痛楚,若不是仍有份护船的使命感,她几乎要昏厥。
慕容轩抓绳,空中翻滚落船,两个动作像重复计算了数十次般的精准确实。落船后,他把余下的绳子全套在船头,船身终于停止飘移,却仍在暴风雨之中摇摇晃晃。
骆泉净俯身躺在甲板上,错愕的看着事情急转直下的变化,当然,还有这个不要命的男人。
确定画舫不会有被吹走的疑虑,慕容轩才转过身。
“进船去!”他大喊。
骆泉净点点头,喘息着想起来,没防一阵强风刮来,她跟着船身,颠颠倒倒又滚了一圈。
下一分钟,她的身子被打横抱起,牢牢躺在慕容轩怀里。骆泉净知道这是非常时刻,顾不得什么规矩,她紧紧攀着慕容轩,把脸埋进他怀里,好避开那一拨拨泼来的雨水。
他的怀抱,有她渴望的温暖,骆泉净停止了颤抖,觉得他的体热像块巨大的磁石,把她吸附得紧紧的。
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骆泉净本能的只想再靠近这份温暖,闭上眼睛,她浑身酸痛又疲累。
扁滑的木板半数淹满了水,从外头拨进来的雨渍,慕容轩寻了一张较干爽的桌几,让她坐上。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他问,见她嘴唇冻得发紫,转身扯后的帐幔,小心周全的包好她。
“我……和人约在……。”她冻得嘴唇发紫,打颤着回答。
突然,她缩着身子,痛苦的申吟一声。
慕容轩眼神一黯,握住她的双腕,径自撕开那两条破裂染红的袖子。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这两条手臂,像活活被揭去一层皮,鲜血淋淋,正一滴滴的掺着雨水流下。
“我……我的手!”她痛得直吸气。方才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她完全没细想自己受的伤,现在危机一解除,这种疼痛简直比火烧更甚,啮咬着她的每根神经。
不敢直接碰触伤口,他隔着撕碎的衣袖,小心检查她的手臂。
“没事,只是皮肉伤,”确定没有骨折及其它更严重的伤,一会儿,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那种情况下,你的手没被绞断真是幸运。”慕容轩加了一句,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和疼惜。
没有严厉的责骂,她以为依他男人的想法,也许免不了会有些责备,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表示,可……她是清楚看到他冒着生命的危险跳上船来不是吗?她困惑的望着他,直到一股椎心的刺痛打断了她的念头。
“你……不一样。”她痛得直吸气,强压下申吟。“那样跳下来,你就不怕……?”
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骆泉净猛然住嘴,撇过头去不再吭声。
“不怕。”他突然笑了,为她话里不自觉流露的关怀。她没有完全封闭自己,至少还保有爱人的本能,对他而言,那就够了。
“会留下疤痕吧?”她有些艰难的将视线调回手臂上。其实并不十分担心,这么做似乎只是单纯想避开他慑人的笑。
他拨去她额前的一绺湿发,这是第二次他这么做。第一次她来不及去体会,这一次,却是任谁见了都不容遇疑的温柔,这样漫不经心的温柔怔住了骆泉净,一时间她忘了疼,抬起头来,定定的凝瞅着慕容轩。
外头的暴雨不知何时停歇了,强风过时的轻狂已去,现今正柔柔的吹拂着,空气里带着清新润泽的味道,仿佛情愫的芽正在悄悄苏醒。
原来在码头上的人也跟着云团散去了,只有谷樵生仍呆呆的站着,盯着那平静如昔的画舫,半天却出不了声。
晴空里明朗的天色,似乎也意味着他和慕容轩在骆泉净心中的地位,孰轻谁重也定了。
这时候他的心情,比方才风吹雨打时还不知恶劣了几倍。不理下人的叫唤,他懊恼的走了。
★★★
那一场意外,让骆泉净两条手臂擦伤严重。连着半个月,她的伤包扎得实实的。在她没养好伤前,谭姑不许她上船。
也许是六月的江南阳光过于热力惊人,她向来沈静的心竟也有些浮躁了。教坊里待不住,她跟谭姑告了假,索性跟水上人家雇了艘小船,游湖去了。
平日在船上,因为应酬,总分不出心思来赏玩这湖光景致。撇开了船娘的身分工作,心情自是有所不同。想到这儿,她倒感谢起这伤了。
“姑娘想去哪儿?”被雇用半日的老船夫在她身后摇着橹问道。
“老先生您熟,就请您带路吧。”
行船半刻,她突然指着前方一点红绿交错的影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