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同她一道守船的明珠只道是一般寻常客人,走出船舱,客气的回话。
“今天初二,教坊里照例是没有设宴的,客倌若要听曲吃菜,请明儿晚上再来吧。”
见又走出一名女孩,姿色声调一样悦人,邹元重笑得更开心了。
“又是一位美人,我今儿个可真交上好运道了。大美人,你叫什么名字?”郑元重走上前,笑眯眯的靠近她。
“我……。”明珠吓了一跳,身子略缩了缩。
“大老爷在问话,你们发什么愣!”后头赶上船的管家粗声粗气的喝着。“咱们大老爷可是前任县令辞官下来,可别怠慢了。”
明珠显然禁不住这一吓,她嗫嚅的开口说了名字。
“那你呢?”邹元重满意的笑了笑,弯身看着骆泉净。
出乎意料的,骆泉净撇过脸,一点儿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回老爷的话,她是新来的妹妹,叫阿净。”见郑元重寒下脸,明珠有些焦虑,急急替她回道,手肘甚至挤过来轻轻蹭了她一下。
“你没听到吗?这位爷儿不是普通的人。”明珠低语。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若不是拜此人昏庸愚昧之赐,她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想跟这种人渣说话,连抛给他一个施舍的眼神都不屑给,骆泉净紧抿着唇,自始至终都绷着脸。
对方再怎么笨,也能从她脸色轻易察觉到她的敌意。
“见了老爷不说话,瞧你个儿不大,脾气可不小,充其量不过是个歌妓,有什么了不得的?!”那管家率先发难,耀武扬威的想压住她。
骆泉净转身就走,弄得场面更尴尬。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明珠又开口了:
“老爷,今天画舫里没场子,您就别为难……。”
“老爷没问你话!”管家端出官架子,喝住明珠。“啰嗦什么!”
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客人,明珠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然住了口。
郑元重负着手,嘻皮笑脸凑向前去。
“小美人有心事?何苦板着脸,让我老头子陪你说话解解闷,不用这么拒人千里。”
“就是拒人千里又如何?”她终于冷冷的开了口,进了船舱。
没想郑元重厚颜无耻,她前脚才沾地,他后脚跟着踏进门。
“小美人个儿小,脾气倒很大,”郑元重涎着脸,仍是那讨人厌的笑。“我老头子偏偏不识相,今天陪定你了。”
她在船中坐定,表情冷若冰霜,态度上仍不把他放在眼。一会儿,弄得郑元重脸色也难看了,明珠赶忙走近,却不知该如何缓和气氛。
“她不喜欢说话,大人又何必这么为难一个小泵娘?”
“谷公子?”郑元重眼一亮,笑嘻嘻的起身招呼。
“我是这教坊里的老主顾,怎么说姑娘们都是认识的,郑老爷就给个薄面,别逗她们了,如何?”谷樵生微笑。
郑元重一怔,小小的眼珠子忽溜溜的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后,他色迷迷的笑了。
“我懂了。敢情这丫头是让谷公子给包了,嗳,这是老头子的错,见谅见谅。”
“好说好说。”不知怎地,谷樵生有些欢喜,言语之中竟也将郑元重的话认了真。不过一瞧骆泉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立即打住笑,不敢再多说话,以免真惹怒了她。
他家中四个娇妻美妾,个个都是出名的美人胚子,论及姿色,骆泉净虽然差强人意,但说起温柔体贴,她难得言笑的冷淡更是万万及不上了。可就是不知为什么,越是这样,她越在那群巧笑倩兮的姑娘中越显月兑俗,尤其是她那对任何事都喜怒皆不形于色的表情,总是忽远忽近,又若即若离的挑弄他。谷樵生既着迷,也心乱。
“听到这些话,我还当我是走错了路,到天仙楼来了。”慕容轩在身后嘲弄道。
“公子爷,”乍见慕容轩,明珠又惊又喜的喊道。不过经历了几分钟,但她真是怕了这位难缠又的官老爷;加上一旁狗仗人势的管家不时的吆喝,如果下是慕容轩到来,她真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天可真热闹,画舫上来了这么多贵客。”
话虽如此,但慕容轩的表情可不是客客气气的,他的目光冷冷盯着郑元重,弄得对方浑身不安。
“栖云教坊的姑娘卖艺不卖身,郑老爷逛惯了窑子,不明白这规矩也便罢了,怎么连谷老板也跟着胡涂了?要是话传出去,你要姑娘们怎么想?”
比樵生心中一凉!同样是男人,慕容轩那话里头的含意太明白了。如果有人想动骆泉净的脑筋,那真的只有自找麻烦。就他所知,只要认识慕容轩的人,就没有肯与之为敌的。
包有小道传闻指出,一年前郑元重因故被摘了乌纱帽,还挨了新任县大爷不多不少二十个大板子,落得狼狈丢官,这件事也是慕容轩背后策动的。这虽然只是酒余饭后的闲言,但在慕容轩面前,没有人敢问,更遑论证实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唱个曲儿来乐乐吧。”郑元重身旁的管家显然是没什么大脑,也完全不明白慕容轩的身分,他傲慢的指着明珠,见她呆呆的动也不动,干脆抬脚去踢她。
不等叶飞有所行动,慕容轩手中的折扇已经平平飞出,那管家仰天朝后飞去,再狼狈起身时,只见他捂着满是血的鼻梁,泪眼昏花的嚎叫起来。
“我的话说得不够明白吗?还是你这位管家天生是个聋子,听不清楚我话里的意思?”他凑近郑元重,声音和煦。
郑元重怯怯的看着慕容轩,终于明白这两位姑娘如此傲慢的原因。
老天!出手如此重,她们肯定是慕容轩包下的女人,那么传说中栖云教坊的谭姑和他交情匪浅,还让他当了入幕之宾,这肯定也是事实了。
见他不吭声,慕容轩又开口了,这一回近距离瞧见他不怒自威的眼神,郑元重脚软了。
“别的地方我不晓得,但栖云教坊里的每一位姑娘,就是我爹慕容大宇亲临,我也不见得会准他胡来,你不知道吗?”
他的话只比耳语大声了一些,却把郑元重吓得朝后一坐,前一分钟的威风全不见了。
“故意不回话是件不礼貌的事,你难道真没话要说?”
邹元重瑟瑟发着抖,一方面心里也忍不住羡慕慕容轩的本事,竟能公然包养这么多标致的娘儿们。
“慕容公子爷,”他强笑着起来。“在下眼拙无知,得罪了这位姑娘,你大人大量,就别和小老儿计较这么多。”
“怎么能不计较呢?我要是今天没过来这一趟,姑娘们真吃了亏,她们可全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我怎么跟谭姑说去?而谭姑和我的交情,你就算没见过,也该有耳闻。你惹恼了她,也就等于和我结下梁子。我不怪你人老糊涂,可你那管家,难道笨得连这点儿道理都算计不清?”
“我我……那慕容公子爷想……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说过了,栖云教坊不是普通的地方,带着你的狗奴才滚吧,不要再踏入这儿一步。要不,”他突然微笑低语:“这后果可不像丢官这么容易了结。”
郑元重退了一大步,他不敢高喊,颤声连连指着他:“是你……真的是你……。”
莫怪他如此震惊!半年前,就在他家莫名其妙出了一批对抗朝廷的造反名册,当时上头追查得紧,也不知是谁密告了他,一大群士兵漏夜包围了他家,还搜出了名册,他百口莫辩,只得送笔钱打点了一切,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项上人头,不过这官位却是不能再贪恋了。郑元重一直不晓得得罪了谁,今日经慕容轩提点,他终于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