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豆背着他,笃笃笃的切着菜,连头都懒得回。
“红豆儿,”他绕过去想闹她,一瞧清楚,冯即安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自己眼见。
“你你你……我问你,你拿什么做鸡丝冷盘?”
“废话。”她冷哼一声,继续她的切剁动作,还刻意把声音敲得笃笃响。
“我问的不是废话!”她那无所谓的表情把冯即安给激怒了。
梁红豆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眼,极为鄙夷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
“鸡丝冷盘不用鸡肉,难道用猪肉?”她叉着腰,皮笑肉不笑的跨前一步。“你凶什么凶,再凶,晚上就别吃饭!”
冯即安相信,他再不先把答案吼出来,他会气得把这座楼给烧掉。
“那是我的剑!剑!女人,你知不知道一把剑对男人的意义何在?你没有刀吗?居然敢拿我的剑来剁鸡!”
“剁鸡又怎么样?!总比拿去剁人脑袋好吧?我借用一下会怎么样!”看他暴跳如雷,她也不甘示弱。“你就这么吝啬,连把剑都舍不得借!用你的剑剁菜,难道你没吃半口?!”说着说着,她丢开剑,看到他仍一脸的震惊。
“我的剑!”先是他的马,再来是他的剑,这两样曾为他立功的东西经了这女人的手,天哪!她究竟是用什么心态去看待一个男人的尊严?
“你到底是怎么了?”看她一脸的怨怒,抓着剑准备要叫骂一阵的冯即安突然没了火气。“打从前两天开始,就没见你心情好过,方才听你哼着歌,还以为你好些了。”
“没事。”跟他一样,梁红豆也失了发脾气的兴致。跟他讲了又怎么着?反正他也不会多喜欢她一点点。想到那朵妖娆的花牡丹,梁红豆垂下目光,瞪着自己实在不怎么样的平板身材。
待在阜雨楼这些年,虽尝尽了天下美食,但她那个地方就是吃不出半点内容,能怪谁?
别说冯即安会对她动心,就算是那种“无聊时偶尔为之”的“另眼相看”,他大概也不会做。想到这里,梁红豆垮下肩膀,哀怨的吁口气。
要怨,就怨自己不争气吧。苦着张脸,她端起菜,闷闷走到前头无人的饭厅。
“喂,你怎么这么别扭。”冯即安抱怨。
“我就是这么别扭,怎么样?你到底吃不吃?”添了饭,摆好筷子,她连吼都懒得吼。
摆在桌上的四色小菜平常,一鸡一菜一鱼一肉一汤,但经梁红豆手艺调理后,全都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的人间美食了。
“土豆,阿磊,还有大婶他们呢?”
“他们在客人用膳时间后吃。”她意兴阑珊的回答。“我爱吃现做的,跟他们不一样。”
那些菜诱惑着胃,惹得冯即安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看看手中的剑,他决定一会儿再跟她说道理。
“清炖鲈鱼香,唔,不错,不错。”主意一定,冯即安迫不及待的坐好,拿起筷子便抢滩攻了一口进嘴。
“肉鲜味清,嗳,红烧蹄子,嗯,嚼中带劲,口感棒。”他竖起大拇指,一边忙不迭的把肉送进嘴里。
梁红豆细嚼慢咽的,一双筷子漫不经心的在碗里戮来拣去的。
“好吃。”
“唔。”她把筷子在嘴边沾了沾,还是没精打采。
那一晚的精心杰作没一样菜派得上用场,眼前她不过随意弄了几样家常菜,虽见他吃成这样,她却一点都快乐不起来。
“真的很好吃。”
“我听到了。”梁红豆闷闷的回答。做女人要做到像她这般地步,那还真是悲哀透顶。想想在这男人心目中,她居然还比不上被料理的一块猪肉。
梁红豆呀梁红豆,干脆你下辈子投胎当猪算了。
“我说真的嘛,你不要不相信。”吃人嘴软,咧开一口白牙,冯即安努力讨她欢喜。
“我没有不相信。”她愠怒的抬起眼,用力的咽了口饭。
“那你干嘛摆这种脸?很丑嗳,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很像真的寡妇,你知不知道?”
梁红豆惊喘一声,给呛得大大咳起来。
这男人超级死没良心,没看到她正在自怨自艾中吗?居然还来这么一着!
对!比起那朵身段诱人、又会嗲声嗲气、又会招蜂引蝶的花牡丹,她当然丑得厉害!梁红豆越咳越委屈。换个角度想,这些年来,她在冯即安心中,何时占过一丝角落?
偏偏她对他就是患个害相思,就是想得紧。撇开干爹帮她挑的对象,独独为他待着,她难道守的不是活寡?!
越想着,就越不值为他跟温喜绫吵的那场架。
冯即安忙过来给她一阵拍抚,很显然地,他并不知道要控制自己的力道,还以为在拍什么猪狗牛羊,梁红豆胸口撞上桌面,不知道自己会先咳死,还是被这粗心的男人打死。
“你就是这样,连吃个饭都不安分。”他话里责备声重,语气更焦急。
“走开。”她狠狠推他一把。
“又生气了?”他真是越来越不懂她了。
“少碰我行不行?”
她趴在桌上,碗筷给丢在一旁,不肯再起身。
“怎么了嘛?你不吃吗?很好吃的。”
她抬起头,眼眶里隐隐有水光闪动。
“咳成这样……”他皱眉。
如果她方才真在鸡肉里下了泻药,或许心情会比较好一些,就可叹她太好心了,结果弄得自己如今想号啕大哭,偏又得为了面子问题忍住,而他……她忍着气恨恨的望着冯即安——那可恶又无情的臭男人,他居然……居然还能对着那桌菜乐不可支。
“你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吃吧,撑死你好了。”想哭的念头全没了,梁红豆忿忿的站起来,忽然举高筷子,将之用力朝桌子上一戮,蹬蹬蹬的走进厨房去。
冯即安则心有余悸的望着那根差点击中他鼻尖的竹箸。
他苦笑的叹口气,眼光在女人和食物之间流连不定。最后,仍抵不过美食的诱惑;眼前民以食为天,呷饭皇帝大,吃饱了再来好好跟她谈。
顺手自碗公盛满的汤里夹了块肉,肉里掺着浓浓的枸杞香,冯即安咬了一大口,药炖香气在嘴里散开,肉质软硬适中,嚼起来爽口不腻。
“这是什么肉?”他错愕莫名。走遍大江南北,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那可是本店的招牌菜之一,姑女乃女乃叫这块为长生不老肉。”柜台后的土豆抬起头。
“嗯,好吃,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是江南特别生产的鱼吗?”
“呃……不是鱼。”土豆搔搔头,困惑的歪着头。“可……也该算是鱼吧。”
梁红豆忽然从传菜的窗口里冒出冷笑声。
“土豆,你倒好心,人问一句你答一句,嫌事情少是不是?!”
“没有没有……姑女乃女乃,土豆很忙,很忙。”土豆干笑,急忙扯下抹布抹着台面,眼珠子还不忘偷瞄两下。
“你要瞧这是什么肉是么?”梁红豆挑衅一笑。
冯即安耸耸肩。“想介绍给我也未尝不可?”
“好,我这就拿给你看看……”
下一秒她出现时,一样东西已经抓在她手里。
冯即安瞪着那四肢拼命挣动的东西,那鳖头不时探出壳来,恶狠狠的张嘴想咬抓它的人。
一阵恶心的感觉自胃部直冲喉头,他带著作呕的声音指控她。
“梁……红……豆!”
“你问东问西的好烦人,”她装无辜的撒娇着。“我才给你瞧瞧的,怎么样,新鲜吧?”
他忿恨,并颤抖的指着她,突然一回身,开始捶着胸口呕吐。
“嗳嗳嗳,这可是神仙肉,吃了能长生不老呢,怎么说吐就吐。”梁红豆一脸惋惜。
“你……”转过来瞪了她一眼,冯即安又扭头吐得唏哩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