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香圆那完全不自觉又热心过头的可怕医术,要是当真允许她接掌“一品回春院”,成为正式的当家兼大夫,这开封城百姓还能活吗?
他除了不想自己晚节不保以外,更不想心肝宝贝女儿锒铛入狱啊!
一提到香圆的医术,就算苍术爱妹心切,也不得不沉默了。
唉!
“反正她过一阵子就会死心了,这样咱们以后也不用再担心了。”罗一品仙楂吃到一半,突然凑近儿子面前,笑得不怀好意。“当然了,人总是得面对现实的,既然你二弟落跑,你小妹闭关,那这‘一品回春院’的继承问题嘛……“
“我要去帮当归田浇水了。”苍术微笑的打断父亲的话,高大身子咻地立刻消失不见。
“可恶!脚底抹油的功夫倒是很厉害啊!”罗一品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圈起双手搁在嘴边大喊:“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总有一天你还是得面对现实的!”
隐隐约约,暖暖的春风中远远飘送来了一句清晰的回音!
总有一天……你还是得面对现实的的的的的的……
罗一品险些被自己的回音给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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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香圆头有点昏昏的,她极力睁大双眼,努力维持眼前的视线清晰澄澈。
虽然鼻子有点不通,喉头有一点点疼,但是朝阳如金雨般泼洒进屋来,让她消沉的心情又重新得到力量振作了。
又是一天新的开始,就算再想哭也要忍住,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的心绪好起来,只要能够让他重新理睬她,必要的时候趴在面前让他当桥踩过去也无妨。
是这样的,对吧?
她罗香圆的人生态度就是勇往直前,打死不退的,对吧?
还记得相思先生“利益心经之我是接班人”上头的第二十七条——充满信心的业务能够化逆境为顺境,扭转乾坤,颠倒黑白。
而她,“一品回春院”未来最伟大的女东家,又怎么能够被这些小小的挫折打败?
她想要潇洒用力地推开棉被,表现出豪迈的气概,可是她的手却比想象中的虚软,好不容易才把突然变得重逾千斤的棉被挣离,才这么两三下已是气喘吁吁。
双眸干涩发热得连明媚的阳光看起来都觉分外刺痛,她胸口一阵止不住的发痒喘嗽,可又怕惊醒了他,小手忙死命捂住。
“咳咳咳……”她的双手捂得紧紧,咳声闷成微弱残喘。
糟了,没吵醒他吧?
香圆拖着虚软又沉重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还不忘偷偷觑了眼红眠床上沉睡的男人。
“吁……幸亏他没醒。”她松了口气,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绊倒,急忙抓扶住门柱。
好……晕哪!
她该不会是连日来没睡好,连醒着都忍不住打瞌睡吧?不然她的眼皮怎么会这么沉重?双脚更像是踩在软绵绵施不着力的棉花上头,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狗吃屎……而且骨头好酸好酸哪……
不是只有心会酸吗?怎么现在还传染到骨头去了呢?
她紧紧抱住门柱,低着头拼命大口深呼吸,努力想让致命的晕眩感消失些。
他打从她缓慢推开棉被的那一刹那就醒了。
可是他动也不动的佯装熟睡,却是暗暗倾听她的动静。
这个小丫头又想搞什么玩意儿了?
他的唇瓣微微往上扬,可是在听见她紧捂却依旧发出咳嗽声时,笑容倏然消失了。
她生病了?
这个笨蛋,硬是坚持把床让给他,甚至在他几次偷偷把她抱回床上时,又迷迷糊糊自己下床蹭回太师椅里。
就算她的个子娇小,但也不想想圆润丰满的身子再裹上大被子怎么安稳窝进太师椅里?他就不只一次看见她睡到整团滚到地上去,才又傻傻地爬回椅子里。
而且春寒料峭,尽避白画天暖,晚上仍旧是寒意沁凉,偏偏这个笨蛋以为自己是铁人,选了张花窗底下的太师椅睡。
晚上冷冷的清风吹呀吹的,不病才有鬼!
他心底闷闷的,烦躁得几乎想翻身坐起来大吼,可是莫名固执得见鬼的男性尊严又阻止了他的任何举动。
只不过他的双耳、他的心思自有意识,仍专注在她的一举一动上。
她又咳嗽了几声,而且呼吸浓重低促……真要命!
当他感觉到不对劲,迅速翻身跳下床冲向她,正好及时接住她昏眩软倒的身子。
好烫!
“笨蛋,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病了吗?”他低吼了一声,神情凶恶危险,可是携腰抱起她的动作却不自觉地轻柔极了。
他温柔地将她抱到红眠床上,大手轻轻抚过她烧红了的小脸,双眸蓦然掠过一丝疼楚。
“什么都放在心上,就是不记得好好照顾你自己。”他低低叹息,所有的倔强和连日来的闷气霎时烟消云散,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她紧蹙眉心喘气的脸庞,“你呀,真是蠢。”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只晶莹碧绿的玉瓶子,打开封口,倒出了三枚泛着清幽香气的药丸,轻捏开她的小嘴喂了进去。
这是他独门配制的白玉清凉散,对遭受风邪恶寒的热症极有神效。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太放心,亲自为她号脉,打算替她调配几帖滋补养身宁气安神的药。
边把脉,他突然注意到了她素来圆润可爱得像小苹果的脸蛋,好像缩水了一些些。
这些天来她忙碌殷勤的小小身影,还有堆笑拼命讨好他的种种情景此刻尽闪进脑海里——
他心下微微一牵痛,难以自抑地懊恼内疚了起来。
妈的!都是他该死的臭脾气害的!
第六章
香圆的意识飘浮在一场晕眩灼热又冰凉的梦里,她的身子一下子燥热痛苦得像在火炉里翻烤,一下子又被浸入冬天的冰河里般森冷颤抖。
但是后来一股清凉沁爽的奇异感觉由喉头轻轻滑入月复中,烧炽疼痛感减轻了一点,她胀痛欲裂的头仿佛也轻了不少……然后她就睡着了。
睡得好沉好沉、好熟好熟,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
但是尽避在酣甜熟睡中,她仍隐隐约约感觉到有双温暖的大手抚模着自己的额头,有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
只管安心睡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有我在这儿守着,乖乖睡了……
依稀像是药王的声音……可是怎么可能呢?药王在生她的气啊!
如果药王真的这么温柔对她说话就好了,那么她一定会觉得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
“……好快乐。”她迷迷糊糊地发出呓语。
他修长的大手拧吧了条湿帕子,轻轻贴在她额头上,闻言一怔。
“香圆?”他双眸盛满关怀地凑近她,嗓音沙哑的低唤,“香圆,你觉得好些了吗?”
可是她并没有醒,只是模糊地咕哝着什么。
“不要生气了……我不想你生……气……”
“香圆,你说什么?”他俯身靠得她更近,近到几乎贴触到她柔润的颊边肌肤……她身上娇女敕甜甜的红枣花香幽然窜入鼻端里,他心中不由得一荡。
他猛然挺直腰杆,胸口心跳疯狂似要爆炸开来。
他究竟在干什么?
她是罗香圆,她是罗香圆,她是罗香圆,不是什么闲花野草,也不是什么才女佳人,他怎么可能对她有遐想?!
而且她现在病得一塌胡涂,柔弱无助的昏睡在床上,他居然……居然……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还算是人吗?
他懊恼地申吟了起来,猛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正常一点。
“吃碗红豆汤……好不好?”她还在那儿呓语。“降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