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不是十分清楚他到底在气什么鬼东西,但是她决定自己已经受够了,该是摇醒这个倔强别扭的大男人的时候了。
把心一横,香圆决意豁出去用强的也要逼他再同她笑,同她说话,还要顺便逼他把“一品回春院”从爹爹的手上交给她。
避他是不是德高望重不能侵犯的药王,总之不让她完成多年心愿还不搭理她,她就跟他没完。
最重要的是,她不要他理都不理她呀。
“药王,来。”她砰地一声将文房四宝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他正慢调斯理把玩着一株淡紫色的凤鸣草,将上头结成深紫如小小葡萄的果子摘弹着玩,闻声暖暖抬头。
“干嘛?”他神情冷透。
五日来,余怒未消。
“有些事情早做早超生,你这样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的。”她脸上充满坚决意志,“来,只要签了名,一切好说话。”
“你这是伪造文书吧?”他只微微一瞥桌上那写得狗屁不通的笔墨,连甩都不甩。
笑死人了,什么——
我,药王,决意从今日起不再小鼻子小眼睛地胡乱生闷气,还要接受晚辈罗香圆的一切关怀照顾及供养,并且替晚辈罗香圆盖手印保证“一品回春院”交至她手中得以发扬光大永保安康,唯恐口说无凭,特立此据。
她是这两天窝在太师椅上睡觉。冻坏脑袋了吗?
他心微微一揪,随即又冷硬地保持面无表情。
哼,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想得到“一品回春院”,除此之外别无真心真意……天杀的!当然他生气并不表示他希罕她是否真心诚意。
“我是便宜行事。”香圆丝毫不觉良心不安,依然一脸笑眯眯的。“就是知道你忙,没敢打扰你,所以我就自己做主写了这封信,你只要签名兼打指印就可以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也准备好了一式两份,省得将来有什么律法上的问题……药王,我想得很周到吧?”
“你听不懂人话吗?”他冷冷别了她一眼。“我、不、要。”
“不然你是显灵来干什么的?”她差点又失控,总算及时记起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及迂回是直接抵达的道理。“呃,我是说……既然你都出现了,那就顺便吧。”
他别过头,自顾自的替凤鸣草擦拭叶片。
她瞪着他,心底无比受伤。
为什么还是不愿理睬她呢?难道她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所以怎么也得不到他的原谅吗?
香圆吸了吸鼻子,眼眶不争气地泛热了。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他还在气她不小心毒害他的事吗?可是他过后明明还很温柔地模模她的头说。
她模模有点冷又有点热的额头,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没用,才受到他的一点冷言冷语对待就觉得晕眩无力起来,连心口也空空的,痛痛的。
药王背对着她好半晌,始终没有听见她任何一丝声响,不禁微微偏过头来。
在看到她素来圆润粉女敕的小脸竟有些出奇的苍白时,他的胃一紧。
不行,丝毫不能心软,完全下可妥协。
他太清楚她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甜腻讨好性子了,而且她摆明了就是为了“一品回春院”而对他低声下气,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要去睡觉,别来烦我。”他倏然站起身,像是唯恐自己后悔软化般大步越过她身边,头也不回的走掉。
香圆低着头,不知怎的瞅着自个儿写的那张纸条时,眼前的墨字逐渐迷蒙模糊了起来。
直到答地一声轻响掉落在雪浪纸上,晕开了永保安康的康字,她才知道是自己哭了。
胸口好紧好紧,她轻轻颤抖挣扎着试图吸气,试着想挤出一朵笑,并且把心底悲伤莫名的感觉全数挤推出去。
可是只要想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排斥和闪避,她就难以招架全面溃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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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圆像游魂一样,在药王圃飘来荡去。
她常常揉了一半的面团,才突然发现笼上早已蒸着热腾腾的数十颗馒头;失魂落魄地拎着桶子浇了好半天的水,又忽地惊醒过来,看见花圃里早汪满了一池子的水。
这些天来,药王并没有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也没有一见到她就哼地一声掉头就走,但是他的脸色始终愠怒铁青。
香圆有时候抱着满怀待洗的衣裳,呆呆地站在树荫后望着他,偷偷地、怯怯地,然后在他闪电般锐利的眸光扫来的那一刹那,又立刻惊觉心慌地飘移开来,急急低头疾走而过。
她深怕又惹得他生气,深怕又从他眼中看到那抹直接的厌恶。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她低头匆匆逃走的身影总是落入他眼底,他原本锐利的眼神也会在下一瞬间不自觉柔和起来。
她更加不知道,他内心早已天人交战许久,几次三番目光交触之际。他总是冲动地想主动开口打破僵局,可是他又莫名退缩了,这样的矛盾纠结复杂心绪令他对自己更加怒火中烧,表情也更加紧绷难看。
而且……这些天来他都快忘了自己现身药王圃的目的是什么了。
“天杀的!我到底想怎么做?”他一拳击在厚实的石墙上,登时碎石灰飞四溅。
他究竟在闹什么别扭?她不是一开始就表明得非常清楚,她会来到药王圃便是想要药王钦点她成为“一品回春院”的下一任新主吗?
她从来没有掩饰过她的意图,一直用光明正大的手法希望能够达到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愿望。
他都明白,他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你对她有其它的希冀吗?
他悚然一惊,硬生生将这个念头摧毁殆尽。
因为他心知肚明,这绝对是不受允许,也绝无可能的。
“我该不会是脑子被毒钝了吧?我怎么可能会对那个小肉包别有他想?”他笑了起来,修长十指紧掐住石墙侧,又不自觉地掐碎了一角。
一切都是熏人欲醉的春光惹的祸,所以连他也变得慵懒、嗜睡、昏沉,还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幻觉。
统统都是春天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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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回春院”里百花盛放绿芽吐芳,满满春意闹枝头,看得罗一品好不老怀大慰呀。
尤其是那个圆圆小小吱吱喳喳吵吵闹闹的女儿不在,罗一品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静舒服自在,几乎为此感激到涕泪纵横。
而且他还不用担心香圆那时不时灵光一闪而来的“天上仙方”,这下子又不小心毒倒了哪个倒霉蛋。
啊,“一品回春院”进入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时光,就连小学徒们都露出释然的傻笑。
“俺要为俺歌唱,唱出俺心底的舒畅,只为她离俺去远方,离俺去远——方……”罗一品顾不得家中的二胡正送修,拔高嗓子便欢然唱将了起来。
拎着一篮子鲜采枸杞子的罗苍术远远就听见爹亲快乐得不得了的破锣嗓子,当他听清楚歌词时,突然有种想叹气兼掐某人脖子的冲动。
“爹,再怎么说圆圆妹妹也是为了‘一品回春院’才独自搬进药王圃的,她现在不知道冷不冷,饿不饿、害不害怕,咱们没能前去关心已是违背亲情伦常和做人的道理了,您怎么还能在这儿唱歌呢?”他英俊的脸庞上很是不满。
“耶,话可不能这么说,又不是我逼她去的,是她自己自愿的。”罗一品笑眯眯的,拈起一片仙楂扔进嘴里润润喉,老脸毫无愧疚之色。“而且去药王圃好,冷静冷静一阵子就会知道为父是用心良苦,我这一切不都为了阻止她犯不过失杀人的罪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