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青应该做的。”她低敛着眉眼,努力维持平静谦卑的姿态。
那些点心都是她亲手做的,熬了大半夜亲手揉蒸出来,好让他在路上止饥或无聊打发时间吃的。
可是看来倒恰好让王爷拿来讨美人欢心用。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
“阿青,咱们待会是吃点心还是啃干粮?可是我想吃你煮的热食呢。”千载压根没发觉她有何异状,兴致勃勃地道:“我方才还向莲小姐提及,你虽是男儿身,却有一身比姑娘家更绝妙高超的厨艺,莲小姐听了也很期待……”
是啦、是啦,总之她会心甘情愿地强撑着一身快散掉的骨头和已经麻掉的,露上几手好报答他们的赏识。
她就算再小家子气,也没法子真的只做给王爷吃,虽然她真的只想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你们先那儿坐,我早备齐了食材作料放在马车上,幸亏现在天冷冻着,不怕坏。”她强忍再叹息的冲动,点点头道。
“我去打两只野雁吧,给王爷和莲小姐添点野鲜儿。”段无秀也笑道。
“那就有劳段大人了。”她搬下了锅釜和鱼肉菜蔬,在结冰的河畔草地上迅速安置好,接着又用拂柄替千载扫净了几颗大石上的积雪,“王爷,这儿干净,你先坐坐。”
“好阿青,我就知道出门带你定然妥贴稳当。”他笑咪咪的称赞,还不忘温言招呼莲怜。“莲小姐,这边请坐。”
“多谢王爷。”莲怜笑得好不娇羞动人。
阿青摇了摇头,心情微微沉重地拎着桶子到河边,她用力敲破河面的寒冰,冷冽的河水瞬间冲涌而上,手指头霎时被阵阵椎心刺骨的冰水冻僵了。
她倒抽了口凉气,赶忙趁着手指头尚未全冻僵前提了一桶水,艰难地拎回草地釜镬边。
“王爷,这水真……”她苦笑着转头欲同他倾诉,却瞥见他和莲怜坐在大石上聊笑得开怀极了。
她心一寒,忽然间这结冰的河水一点都不算什么了。
也对,既然是个奴仆,就得好好尽好做奴仆的本分。不是早告诉过自己,把这颗贪痴奢望的心给断了吗?
那么,她还在难过什么?伤心什么?
伺候好主子,以主子的快乐为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清醒点,清醒点。阿青,快干妳的活才是正经。”她提振起精神,用冰凉发麻的小手捏了捏脸颊。
虽然在野外,可也不能委屈了王爷和两位客人,幸亏她带了上好木炭和小瓦炉子,否则这天寒地冻的,树枝木柴可难以生火。
不一会儿,她的巧手便变出了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火锅。木耳、腰花、蕈菇和鹿肉片混着红萝卜、大葱和鱼头蒸腾翻滚着,冒出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香,真香。”千载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欢喜赞叹起来。
段无秀猎到的两只野雁也在架上烧烤着,焦香味和肉香弥漫开来。
“真是太丰盛了。”莲怜掩着唇轻笑,“没想到在野外也能有此佳味。”
“妳这么瘦弱,待会可得多吃点。”千载怜惜地看着她纤细伶仃、弱不胜衣的身段,忍不住取饼了碗,亲手盛了一碗热汤给她。“来,妳先用吧。”
“多谢王爷,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莲怜受宠若惊。
“别客气,来,喝点热汤暖暖身子,瞧妳冻得脸都白了。”他不由分说将汤碗塞入她手里,这才接过阿青舀来的大碗热汤。
阿青怔怔地看着他俩,立时又别过头去,抓着木杓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沸腾的火锅。
“段叔,你也吃点。”千载想也未想地唤道:“阿青,为段大人盛一碗。”
“来了。”她默默地又添了碗给烤雁烤得满头大汗的段无秀,“段大人,请用。”
段无秀道谢接过碗,忽然发现她一直在搅动着火锅,丝毫没有开动的打算。
“阿青总管,你怎么不吃呢?”
“主仆尊卑有别,阿青怎敢和王爷、大人与莲小姐共餐。”她淡淡道,起身走向马车,自包袱里掏出一颗冷馒头,坐在马车后啃着。
虽然浑身酸痛不堪,颠了一上午也真是饿了,但是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除了王爷和莲小姐之间的举动令她胃底沉甸甸、乱糟糟到极点,还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苏州,更是令她惊疑难解。
他们为什么要去苏州呢?为什么非得去不可呢?
她揉了揉剧烈抽疼的眉心,咬了两口的馒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前头他们三人的笑语声不断传来,她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落寞、孤单。
他们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离京师越远,路上可过宿的城镇与城镇之间的距离就拉扯得越远,有时候赶了一整天还可以找到过夜的野店或客栈,但是今天眼看着都黄昏了,放眼望去还是一片山呀水呀树林丛丛的,恐怕是连野店都找不着了。
阿青勒住缰绳停下马,已颠得酸疼的身子发麻僵硬到没感觉,但她还是勉强爬下马,来到车厢前尽心地问。
“王爷,看来咱们今儿是赶不到地头上了。要不你和莲小姐、段大人就在马车上将就着歇一夜吧,晚上阿青来守夜。”
厚帘子掀开,千载含笑的神情蓦地一愣,“你守夜?天这么冷,入夜更是寒风刺骨,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办?”
“我又不是鸡鸭鱼肉青菜水果,冻不坏的。”她呼了口雾茫茫的白烟,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说不怕冷是骗人的,可她是个奴仆,又怎么能跟主子挤成一团?再说马车虽然宽敞,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挤到谁身边都不对。
如果真冷得受不了,她可以多披几件厚衣裳的。再说福王府待下人极宽厚,就连她这个小总管也蒙恩赏赐了一件黑狐大氅,届时真禁不住冷风寒雪,那暖呼呼的黑狐大氅也能顶阵子吧。
“别瞎说了,马车里位置还敞亮得很,你今晚也同我们窝挤一夜。”他眼底疼惜的神情毫不掩饰,微笑地模了模她的头。“傻子。先煮些热食吃吃,咱们今晚就早些休息了。”
“可是王爷……”
“别说了,柴火还够吗?我瞧这儿枯木树枝不少,不如咱们去拾些来起火暖和暖和。”说完,他轻跃下马车,拍了拍肩上沾惹到的一片雪花。
“罢了哟,你生性这样好洁爱净的,怎么和我去拾柴火?再说你堂堂王爷金玉之身,怎能让你做这些粗活?”阿青摇了摇头,趁着天色还亮,便往枯枝丛多的方向走去。
“王爷,阿青总管说的是,您是千金万贵之体,万万不可做那粗贱差事,有阿青总管也就够了。”段无秀也下了马,殷勤地笑道:“下官先帮您找个干净的地方坐坐,尽避清心和莲小姐说说话、谈谈天,待会热饭好了,下官再过来请王爷用膳。”
“王爷,且扶怜儿一把好吗?”莲怜也娇怯怯地掀起帘子,对着他莺声呖呖,“咱们坐着说说话。”
千载瞥了他们俩一眼,微一挑眉,蓦然微笑了起来。
“两位好意心领了,我正愁坐马车坐闷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他潇洒地一挥手,笑吟吟地自顾自地追上阿青去了。
段无秀和莲怜相觑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段大人,你说这样……”
“噤声。”段无秀严厉地瞪着她,低声道:“千万要谨言慎行,莫忘了。”
“是。”莲怜小脸涌现不悦,还是只得乖顺依从。
“最重要的是破案,明白吗?”他瞇起双眼警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