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偕走近门口,冬红忍不住对查理弯腰致歉,用英文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在门口等这么久。”
查理强忍住嘴角的笑意,用极标准的中文道:“小姐,别客气,请进。”
她的脸更红了,改用中文道:“呃,好,谢谢。”
她跟个白痴没两样,而且有越来越笨拙的迹象。
坦斯在后头对查理露出一个“看吧,我就说她很可爱”的笑容,查理难掩疼爱的眼神,微微一笑。
查理颔着他们到落地窗边,那里摆着藤制的桌子和两张藤椅,浅蓝色的玻璃桌面放着一只奥地利水晶瓶子,里头插着几支新鲜艳红的山茶花。
冬红看得小嘴微张,很不想象土包子一样,可她还是忍不住瞌羡地道:“这是你家?真好看,比咖啡馆只有更好没有更差。”
“谢谢妳的赞美。”他示意查理可以离开,颔着她坐入椅子里。
软软厚厚的紫藤花垫子坐起来十分舒适,冬红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个星期我仔细想过了。”坦斯双手交握,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请妳答应给我时间,我真的很喜欢妳,也许有一天……”
她高高悬着的一颗心倏地无力地跌回原位,这不是她想听的答案……但是她原来在期望什么呢?
可恶!她真是个自相矛盾的家伙。
“严先生……”
“坦斯。”他温柔的声音像春天的风,“叫我坦斯。”
“坦斯。”冬红不安地绞着双手,“也许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一切,你可以暂时停止订婚或结婚的筹备吗?”
他了解地点点头,“我把妳逼得太紧了,是不是?”
他能理解令她松了一口气,“是,这几天我的压力很大,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知道你跟我妈拚命地催催催、赶赶赶,害我觉得我好像才是那个疯狂的人,始终进不了状况。”
“对不起。”他顿觉不忍,而且觉得自己有点混蛋。
无论如何结婚总是一件大事,他怎么可以自顾自兴高采烈地筹划,却忘了要顾虑她的心情?
“而且我感觉自己就像个面临截稿日的作者,明明交稿的日期迫在眉睫,我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写些什么……”她挥舞着双手,拚命想要描绘出自己的无奈和沮丧。“虽然我知道你很好、很棒,无论是外在或内在的条件都非常优秀,错过你,我这辈子休想再嫁到像你这么好的男人,可是……可是我就是……就是……”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充满无力感和矛盾,到最后她再也说不下去。
她的心好乱,也不知道想说什么、该说什么了。
他深思地凝望着她的脸庞,“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她气馁地道:“这件事没有任何错,只是……时机不对,太匆促了。”
“如果我慢慢追求妳,妳可以答应我不拒绝我的求婚吗?”坦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眨眨眼,被他语气中的轻柔和小心微微撼动了,她咬了咬下唇,“你为什么那么怕我不嫁你?”
“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妳不嫁给我……”坦斯认真地思索着她的话,“那是因为‥.我很想娶妳啊!”
“我有那么好吗?你非娶我不可?”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现在就感动得乱七八糟了。
这个男人太诚恳、太温柔、太危险了,教人一不小心会连心都掏给他。
“是啊。”他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郑重道:“妳是第一个令我心动想娶的女孩,别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打算照着心意走……妳觉得呢?”
“我觉得……”冬红突然鼻头酸了起来,又想笑又想哭,她清清喉咙道:“很浪漫。”
“真的吗?”他绿眸亮了起来,唇边的笑纹再也抑不住,喜悦地往上飞扬。
她吸吸鼻子,跟着开心地笑起来。
查理太会抓时间了,动作优雅地把丰富的英国皇室下午茶用银盘端盛过来。
阿萨姆红茶的香气飘荡绕鼻而来,加上点心蛋糕甜美的香味,冬红这才发觉自己真的饿了。
洗完澡后,冬红边用毛巾擦拭着湿头发,边打开计算机。
她总算有心情开计算机了,迫不及待想收到“中国人”的来信,不过在等待收信的同时,她心里突然有点不安和心虚。
她是个有未婚夫的人了,还那么期待着一个男人的e-mail,会不会太……
不是、不是!她拚命摇头,否决内心的困扰和愧疚。
“『中国人』是我的好朋友,收好朋友的信又不是犯了通奸罪,再说……坦斯说要慢慢来,好好地追求我,所以我心虚个什么劲?”
胡思乱想间,“中国人”的来信已经跃现屏幕,她很快地按下鼠标键开敢信件。
冬冬:
为什么寂寞呢?天上有云,地上有花,人生多热闹快活,只要抛开妳心里的那把重锁,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体会这个世界,妳就会发现生命是很有意思的,充满了无数的可能和色彩。
版诉妳一个好消息,我的生命在最近也变得格外有色彩,因为我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说也奇怪,一看到她,我所有的烦闷和无聊全都消失了,她是个很好玩的女孩,几乎跟妳一样……慧黠,妳说“慧黠”这个词形容女孩子很好,这正是我想形容妳们的感觉之一。
妳呢?找到心爱的另一半了吗?如果还没有的话,我这个朋友还是很愿意陪妳到大笨钟前发呆的。
中国人
冬红看完信后,原本雀跃的心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个正着,闷闷的、酸酸的、怪怪的情绪齐涌上心头。
她是怎么了?“中国人”找到他生命中的另一半是件很棒的事,她应该替他高兴才对,为什么心脏却像被捣了一拳似的?
一股不是滋味的感觉渐渐蔓延开来,难道……她在吃醋?!
“天,我在吃哪门子的醋,他有没有女朋友,是不是想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应该祝福他的。”
就像她一样,还不是被一个很好的男人追求着?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吃别人的飞醋;虽然这样说服自己,但她还是提不起精神回信。
好不容易,她逼迫自己回信给予祝福,却没有办法抑住字里行间那淡淡的酸楚和惆怅。
中国人:
抱喜你,虽然这个消息来得太惊人,但身为网上旧友,我还是为你高兴。有点感慨将来或许没有办法像现在一样,和你继续通信,天南地北地聊着,心头事可以付诸笑谈中,嘻嘻哈哈又是一夜,但还是祝福你们。
冬冬
寄出了信,她长长地吁出一声叹息。
“习惯”这种玩意真不是种好习惯,只要有一种“习惯”日渐习惯了之后,等到有一天必须被迫和这个“习惯”月兑离,不知不觉间就会变得非常不习惯了。
就跟相思一样,知道相思是一种苦,可一旦真正相思了,就会宁愿相思苦,也不愿不相思……古人诗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真可怕,相思一旦入了骨,就算再想要抹也抹不去,削也削不掉了。
她突然有点希望自己此生都不要尝到这样销魂蚀骨的滋味。
“我是个胆小表!”她忍不住大叫,“连轰轰烈烈爱一场都不敢。”
她也好想好想抛开所有顾忌——怕苦、怕酸、怕摔、怕痛——冲入爱情火焰中,试试看被爱纹身的滋味,可是她生性拘谨抛不开,又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