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微微发抖着,还要跟着梅香将满桌的碟碟盘盘和残羹收回厨房去。
厨房里的几个掌厨大娘一看见她来,还是没给什么好脸色,直到梅香交代她好好把所有脏污的碗盘洗涤过,她们的神情才有一丝异状。
显然作梦也没想到,新纳进的将军小妾竟然被丢来做这种粗活。
空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明月头晕目眩,但是她避开众人奇异的眼光,还是很认分地蹲在地上,挽起袖子清洗起那一大堆碗盘。
就连在娘家,她都不需要自己下厨或洗碗,可是说也奇怪,明月却发现自己做得无比顺手,好象做这种活儿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苦笑,“我真是越来越不认得我自己了。”
直到清洗完了又多又油腻的碗盘后,她站了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晕眩了下。
“侧夫人!”其中一个厨娘惊呼。
她总算及时抓住了一旁的墙柱,稳住了身子,勉强对她们一笑,“我没事,妳们都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厨娘们哑口无言地凝视着她宛若幽魂似的离开了厨房。
好半天,才有一个厨娘迟迟疑疑地开口,“为什么侧夫人会来做这种活儿?”
“得罪了老夫人吧。”另外一个资深的老厨娘摇了摇头,“唉,以后她的日子可难过啰。”
“谁让她是那样的身分?她根本就不是将军和老夫人心目中理想的对象。”
“好了,别再说了,各自干活儿去吧!”
***
从厨房回小跨院的路上,明月摇来晃去的,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谁知道她从早上到现在根本滴水粒米末进?
“唉呀呀……”她差点撞上人。
“当心!”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她感激地抬起头来,却以为自己眼花了,“杜、杜……”
杜少卿一见是她,脸色一沉,收回了手,“妳这是做什么?”
她勉强稳住身子,本能低下头来检视自己衣裳有没有脏,模模鬓角,检查头发有没有乱。
可是衣裳上斑斑点点都是粥迹,汗水顺着鬓边频频滑落……她现在的样子怎么会好看?
明月沮丧得要命,低着头咒道:“可恶。”怎么偏偏给他瞧见自己最丑的时候呢?
他皱起了眉,看着她一身狼狈,“妳在搞什么鬼?”
一身疲惫和疼痛,又被他充满冷漠的质问,明月突然怒从中来,“我不是在搞鬼,是见到鬼了。”
他瞪着她。
“我见到了一个老巫婆,法力高强的不得了,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她也趁机白了他好几眼。
哼,哼,哼!
他蹙起了剑眉,“妳胡说什么,将军府怎会有鬼和女巫?”
“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弄得一身狼狈,浑身酸痛?”她瞪回去。
他紧紧皱眉,“把话说清楚,不要这样含含糊糊的。”
“我懒得说!”她又不是傻子,向他告老太太的状,那岂不是请鬼拿药单,自寻死路吗?
他倏然抓住她的手腕,愠怒道:“我是这府里的主人,我命令妳告诉我!”
他虽然不会宠幸她,却答应过沉老匠要照顾她的下半辈子,不能违背承诺。
包何况她的话语涉及玄奇鬼怪,他不能让这等胡言乱语传了出去,搞得将军府鸡飞狗跳。
“噢!”她被他钢铁一般的手掌箍得腕际都快断了,疼得直吸气,“放开我,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大混蛋。”
他面色铁青,“我是大混蛋?如果不是答应妳爹要照顾妳,我何必管这些闲事?”
“闲事?我只是你将军府的闲事吗?”她也不怕他,气得反唇相稽,“你别假好心了,打我进门到现在,你才不管我死活,还说什么答应了我爹要照顾我?”
杜少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还对自己咆哮辱骂,气得失去理智,当场将她拖到一边,一个用劲儿,让她趴伏在自己大腿上,随即铁血大掌如雨落下!
啪啪啪声不绝,明月的痛到不行,她拚命挣扎踢着小腿,小手狠狠抓着、掐着他的大腿肌肤,却怎么也没有办法阻止他。
“好痛……呜呜……臭杜少卿……”她的胃紧紧抵着他有力的大腿,火烧般疼痛着,频频大叫,“放开我……我警告你……啊……”
他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大手重重地落在她的小,冷着声道:“妳还敢不敢跟我顶嘴?”
“我又不是……唉哟……你们母子俩怎么一样不讲理……啊……好痛……快住手,快住手……”她嘤嘤啜泣,委屈的不得了。
她真是倒霉到了极点,先后沦于这母子俩的毒手凌虐,呜。
他心中一动,手掌高高顿在半空中,疾声问:“妳说什么?我们母子俩一样不讲理?妳什么时候见过我娘了?”
她索性趴在他腿上大哭了起来,报复地将鼻涕和眼泪统统搓揉在他上好的丝料衣袍上。
“呜鸣呜……你们将军府欺负人……不是英雄好汉……婆婆赏我两巴掌和一顿跪,丈夫对我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毒打……”她越哭越委屈,“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作风吗?不怕给外人耻笑吗?”
他瞪着她小脸涕泪交纵的模样,满月复的怒气莫名其妙地融化了,起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止的愧疚。
他有点手足无措,清了清喉咙,“呃……妳说我娘处罚妳,还打妳?”
她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扎手扎脚就想要起身,却甫一动就痛得双腿发软,又是一个失势摔回他腿上。
杜少卿本能扶住她的腰肢。
“婆婆虐待媳妇自古有之,我没话可讲,”看出他有一丝歉疚,她故意说得可怜兮兮,将他的愧意撩拨到最高点,“可是你不可以不由分说又打我,这样子你于心何忍呢?我都已经打算将这一切吞进肚里不提起,你为什么偏偏要逼我说出来呢?”
他看着她明亮澄澈、还漾着微微泪意的大眼睛,胸口咚地一声,眸子本能低垂了下来,止不住良心阵阵戳刺,俊脸一陈白一阵红。
“很……痛吗?”他悄悄吞了口口水,有一丝心虚愧歉地瞅着她。
她坐在他的腿上,故意皱紧了眉儿,“痛的要命,痛到快昏倒了……”
他该对她充满防备的,该将她从腿上推离的,只是……只是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捺住她就是一阵辟哩啪啦的打。
杜少卿惊骇得冷汗涔涔。
他还不曾打过女人……以前对花容尤其不会。
“我究竟是怎么了?”他甩了甩头,却怎么也甩不去那一份愧意和惊愕。
他满是歉意,挽起袖角为她拭去额上斑斑汗水,胸口有一丝丝撕扯纠疼。
她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被一番折腾得颊色苍白、唇色淡青,狼狈落魄得完全不像前几日他看见的那个娇秀怡然的小女人。
将军府,非但不能为她遮风蔽雨,反而成了她的牢笼吗?
杜少卿怔怔地凝视着她,“我虽无心伤妳,却已无意中伤了妳。”
明月微微一震,小脸温柔地抬望着他,“知道你是无心伤我,这对我来说,已是意义非凡。”
“我娘……”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她老人家出身名门,观念难免偏执守旧……有些不合宜处,还望妳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多多容让。”
他好温柔好温柔,像是娓娓地叮咛,也像是在征求她的见谅。
明月心头一热,血气上涌,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她是你娘,又是我的婆婆,我怎么会怪她老人家呢?我答应你,会咽下一切,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好媳妇。”
她的柔荑冰凉而柔软,紧紧抓着他的手掌,彷佛有无限的依恋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