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好相处的侧夫人相处久了,她都忘了该有主仆之分了。
明月对她甜甜一笑,“小茶,不要紧的,我原也该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妳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吧!”
她何尝不知道小茶是想保护她?只是该来的躲也躲不过,何况老夫人是这将军府里的主母,是她的“婆婆”,她这个丑媳妇再怎么说,早晚也得见公婆的。
苞随在趾高气昂的梅香身后,明月安之若素,只是当她们越接近老夫人居住的“女德居”时,她的胸口却没来由地发冷。
两鬓隐隐作疼,她不解地轻揉了揉,“咦?这园子里怎么有道凉嗖嗖的冷风啊?”
双脚自有意识……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抗拒走进女德居。
“侧夫人。”梅香回头,不耐烦地唤着越落越远的她。“老夫人还在等着妳呢!”
“好、好的。”她急急赶向前,手脚却越趋冰冷,心儿跳得越急越慌。
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直到踏入了整理得一丝不苟,清爽却庄严的女德居,抬头看见了那端坐椅上,两鬓微银却美丽高贵的老妇人……明月心一沉。
好象……是个很难搞的老太太。
“看见了我,居然还站着不动。”老妇人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打量着她,“果然是小家小户的女儿,连这点基本的礼节都不懂。”
明月连忙压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欠身作礼,“明月拜见婆婆。”
“跪下。”老妇人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丝凌厉。
明月像是被当胸一击,脸色惨白,却忍不住张口问:“婆婆,为什么要我跪?”
“大胆!妳竟然敢质疑我的话?而且谁准妳叫我婆婆的?我儿尚未与妳圆房,我也还没接受妳,妳这一声婆婆未免叫得太早了点。”杜老夫人不屑地瞥着她,“妳现在不过是我将军府贸进的一个陪寝姬妾,别把自己的身分看得太高了。”
明月手掌心不断渗出冷汗,却情不自禁地据理力争,“婆婆,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如果您不承认我是您的媳妇,您不是我婆婆,那您有何权力要我跪在您面前?既然您都要我跪了,就表示您承认我这个媳妇的身分,不是吗?”
杜老夫人一窒,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振振有词地反驳,气得七窍生烟,“妳这个刁嘴的丫头……妳、妳还敢跟我顶嘴?”
“婆婆,”害怕是一回事,讲道理又是另一回事,明月勇敢地道:“我没有跟您顶嘴,从头到尾我都是很尊敬您的。”
杜老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梅香,妳妳妳……妳给我掌嘴!”
梅香答应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挥掌,明月急忙格住了她——
“等等,”她睁大杏眼,“妳搞错了,老夫人是要妳掌嘴,不是掌我的嘴。”
梅香一愣,本能地回头望向老夫人,“呃?”
杜老夫人暴跳如雷,“给我打……用力的打……”
“有没有听到,老夫人生气了,要妳用力的打,用力的掌嘴。”明月一脸不忍卒睹,“婆婆……梅香没有做错什么,您若生气就冲着我来,别迁怒她吧!”
梅香被搞得团团转,头都大了,一时之间惊疑莫定,完全不知道是要自我掌嘴还是掌侧夫人的嘴才对。
杜老夫人气到冲了过来,劈头亲自给了明月一巴掌。
“我打妳这个不知所谓的贱丫头!”
啪地一声,明月颊畔一阵火辣辣,她呆住了。
“妳还敢跟我在那儿搅和唬弄?我警告妳,我儿贵为当朝大将军,纳妳这个小小玉匠之女真是委屈他了,全京师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争相将千金嫁予我儿为妻为妾,他却偏偏迫于妳爹的人情而纳了妳……”她狠狠地瞪着明月,“可是我儿子是我儿子,别以为我也是这么好说话的,如果妳在将军府中有个什么不是,我是不会看在妳那个爹的情分上就此罢休的,妳听懂了没有?”
明月憋着气,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热雾,“您不讲理。”
杜老夫人又是大怒,强自抑下再赏她一个巴掌的冲动,冷笑道:“我就是不讲理,怎么?这将军府里我为大,我又是当朝皇上封赐的一等诰命夫人,论身分、论权势比妳这小小的玉匠之女不知高贵了多少,就算我存心欺辱妳,妳敢怎么样?”
明月捂着红肿炽热的脸颊,咬着唇。就算婆婆是长辈,身分高贵,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怎么可以?
“妳明白就好。”杜老夫人冷冷地道:“从今天开始,妳就在我屋里当差服侍,要记住妳自己的身分……无论是妻是妾,都得听我的,因为只有我才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知道了吗?”
她一脸抗拒,杜老夫人又是一记巴掌甩来,打得她脑际嗡嗡然一阵晕眩刺痛,唇角立刻破裂渗血。
“听到没有?”老夫人厉声地道。
明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勉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老天!她是落到了怎样的一窟虎穴来?
杜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神情,彷佛在报复什么,又像是某种心愿得偿。
“现在,妳跟梅香去准备准备,我要在静幽小亭用早饭。”她高傲地吩咐。
“是。”这只是一个开始,她心知肚明……
***
战战兢兢地摆设好了满桌的小菜和一小兵鸡粥后,明月随侍在身边,帮老夫人盛了一碗滚烫的粥。
“老夫人请慢用。”她谨谨慎慎,虽然很想给这个老太太一点颜色看,例如假装不当心将碗倒在她头上等等。
可是她不敢。
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明月偷偷觑着她的神色。
杜老夫人严肃地端坐着,一接过碗身登时甩了过去,满碗热腾腾的粥全泼在明月的裙上,时值初夏,一身轻爽薄裳的明月被烫得浑身一颤。
“噢!”她疼得眉心一皱,往后跳了一步。
天,老太太心肠更狠!
“妳也觉得烫吗?”杜老夫人怒叱,“盛这么烫口的粥分明是想把我给烫死,要妳服侍一下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还说要谨守本分?”
明月咬了咬唇,胸口充溢着满满的不舒服,但是她只能忍住。
杜老夫人是将军府当家主母,这一点是她永远也抗拒不了的事实。
“对不起,老夫人,是我的错。”忍着疼烫,她还是欠身赔罪,强抑着不去拂掉裙上渐渐变冷、变黏腻的粥粒。
杜老夫人怒气未消,声色俱厉地道:“给我跪到一边好好思过去。”
幸亏不是抽篾条或滚钉板什么的……明月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苦中作乐,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唉,她打从嫁进将军府,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了!
“是。”她乖顺地走到了草地上,正要跪下。
“慢着。”杜老夫人脸色铁青,“谁教妳跪在那里的?给我跪到石子那头去。”
满地碎石子铺成的花间小径,看时非常清雅幽然,可是跪在上头之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明月慢慢跪了下去,凸出不平的石尖毫不留情地戳刺着她的肌肤,可是她默不作声,甚至神色连变也未变。
总比继续被老巫婆挑衅欺负的好吧?
杜老夫人在梅香的添盛下接过粥碗,缓缓地进食着,眼神如鹰隼,还是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不放。
她分明是故意的,只是就算知道这一点,明月也束手无策。
于是她只有顶着越来越炽热的阳光,空着尚未进食的肚月复,继续跪在尖锐戳肉的石子路上。
“爹……”她暗暗叫苦,“这就是女儿享的“荣华富贵”,您瞧见了吗?”
***
后来总算被叫起,但是不代表她今天的磨难就结束了,满身大汗,摇摇欲坠的明月挣扎着起身,跪麻的双腿和点点游紫凝血的膝头害她差点一个踉跄又跌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