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的眼,有那么一瞬间掠过炽光,却惊鸿一瞥。
低头凝视抱紧自己的女人,他慢慢拉开她的手臂。
他眼底残留温柔,脸色却很淡,拉开她手臂的五指很稳,没有迟疑,他甚至退了一步。“我已回到索罗,就不可能回到从前。”他声调仍然温柔,眸色却变得冷静。
“你的意思是,等我们婚后,我就要看着别的女子,为你着衣,伺候你饮食,甚至沐浴?”她涩着声问。
“那是女奴的工作,在我眼中,妳是我的未婚妻子。”他道。
“那么,你可以为你的妻子,撤掉身边的女奴吗?”她固执地问他。
他凝视她半晌。“云儿,”低沉叹息。“要我怎么说,妳才会明白?”
她脸色苍白,沉默地回视他,不再说话。
“我是男人,男人的生活,不会只有爱情。”他解释,脸色很淡。“我对事业有野心,也有原则,否则不会答应回来。妳应该理解我的苦衷,执意跟一名女奴吃醋,大可不必。”
吃醋?
“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你是男人,你不懂吗?”她沉静地一字一句说,脸色却苍白。
他避开她的眸光,淡声道:“龙儿是女奴,妳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分得很清楚。”
“好,你分得很清楚。”她笑了,却心酸。“是我分不清楚,我对你抱歉,但是,我可能因此做不好你的妻子,你最好考虑,娶我的决定。”话完,她转身。
他不走,那么,她离开。
他凝立在那里不动,直至见到她伤心欲绝的脸色——
他不由自主跨前一步,直接握住她柔软的小肮,将她栏腰抱住!
织云娇喘一声,男人的力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别跟我发脾气,妳不是这样的女子!”他锁住她,低柔对她说。
她没有看到,他复杂的眼色。
“如果我是呢?”她眼眶酸了,委屈涌上心头。“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他定住,横在她小肮上的手臂,一瞬间收紧。
她迫不得已,靠在他的胸膛,那炽热的体温,一下子灼痛了她的背……
他忽然将她翻转过来,握住她凌乱的发,凝视她带着幽怨的眼眸,他的神情阴暗而且沉肃,手臂凝定……
他,难以动弹。
织云抵着他胸膛,她不许他迫近自己,在这时候,她是怨他。
她承认。很怨他。
“看我。”他沉嗓命她。
她别开眸,就是不看。
“看我。”他再说一遍,那嗓音,因强大的控制力而沉哑。
“放开我,让我回去。让我们都好好考虑,该怎么做才能不为难彼此,行吗?”她沉静地说,别开眼,不看他。
“我让妳难过了?”他问。
“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别再急着办婚礼。”她喃喃说。
说出这些话,她的心是痛的。
他的眼色凝住了,阴暗的脸色变得更深沉,是一种不能化解的难懂。
“就因为龙儿,一名女奴?”他问。
“不,她不是原因,也不是结果。”她努力克制自己,试着平静地对他说:“我只是害怕,害怕将看到更多女子围绕在你身边,她们伺候你、服侍你,我真的不知道见到那样的情景,自己究竟有没有办法承受。”斗大的晶莹泪珠,悄悄滑过她苍白的脸庞。
他眼看她的泪落下。他面无表情。“好,妳需要时间,我给妳。”徐淡地道,他放手。温柔的放手。那温柔辗过她的心脏,压痛了她的胸口。
为什么,他可以用那样温柔的表情,说这么冷淡的话?
她退了数步。
忽然之间,感到彼此的距离,已不是仅仅那数步而已。
“这几日,我不会打扰妳。”他承诺,凝淡的眼色,却用温柔锁住她。
“婚礼可以延迟,直到妳考虑清楚,点头同意。”
她苍白地凝视他。
男人转身走开。
她怔立半晌,终于有了动作……
伸手,颤抖地抹掉泪……
她跌坐在床上。
自那日回到自己的屋苑,已过三日。他果然不再来打扰她,平儿代主人转告:“主人说,会给您时间,什么时候您想通了,可以唤平儿请主人过来。”
织云没有表情,仅沉静地对平儿说:“好,我知道了。”
平儿退下。
她坐在窗前,考虑的,是回到织云城的可能。
如果因为爱留下,那么,她也可以因为爱而离开。
“我可以,真的可以。”织云喃喃对自己说。
晚上,她唤来平儿。“平儿,所谓贴身女奴,凡是主人的衣食住行,都必须伺候着,就像妳平日伺候着我一样,是吗?”
平儿愣了愣,然后回答:“是。”
她凝望平儿,沉静的眸,幽深空洞。“主人入浴时,女奴也伺候主人,对吗?”
“对。”平儿答。
织云垂眸,轻声对平儿说:“我明白了。”
平儿站在原地,却不明白,这些问话,是为了什么?
“平儿,请妳去告诉妳的主人,我想见他。”
平儿露出笑容。“小姐,您想通了?”
“对,我想通了。”织云淡淡回答。
“平儿立即去告诉主人。”她退去。
织云凝视地面,许久许久,没有抬起头来。
她的心很痛。
她没有办法,安抚自己,不去在意这些现实。
她做不到。
一个时辰后,障月来见她。
织云坐在床边,她靠在帷帐后,听着男人接近自己的脚步声。
“妳想见我?”他沉嗓问。
她从帐后出来,看到他冷静的眼神。
他凝立在门前,未走向她。
她也没有。
她坐在床前,远远地对他说:“不让我给她许婚配,那么,就让她到我身边来伺候我。”她对他说。
“龙儿从小到大一直伺候我,没有任何理由,我不能这么做。”他声调徐淡。
“你只是不愿意,让她离开你,是吗?”她说。
“是妳亲口对我说,女奴也是人,何况龙儿一向善尽本分,妳不该如此要求。”他沉声说。
她脸色凝白。
对,是她说的,是她作茧自缚。
“往后,你能给我多少?”她问,声调淡得飘忽。
“什么意思?”
“你的心,能给我多少位置?”她在问的,是他的爱。
他沉眼凝视她,徐声道:“只要妳不针对龙儿,我给妳的,可以比妳想象得更多。”
她的心被这话伤到。
“她对你说了多少?”她颤声问。
他瞇眼。
“她说的,必定比我说的更多,是吗?所以你如此维护她,认为是我针对她,对吗?”她的话几近于苛薄,她知道。但是她已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在乎、不去倾诉自己的委屈。
他凝视她半晌。“妳心情不好,我可以送妳出别苑,独居一阵子,待妳心情好些再回来。”话说完,他抬步走到门前。
“我不走,走的人该是她,不是我。”她决然的脸色凝白。
他停下,长指搁在门扇上,回头看她。
她脸色苍白,却平静。
“妳的心太小。”半晌,他淡声对她道:“龙儿,其实什么都没说,话,是辛儿告诉我的。”
话落,他离开她的屋子。
那刻,织云的心裂了。
她失去力气,滑倒在门边,坐在冷凉的地板上,再也站不起来。
靠在门边,她没有啜泣,只是安静地掉眼泪,流不止的泪,湿了她的衣襟。
她可以为了他,不顾生命危险,抛下爹爹与织云城,来到索罗国,进入王卫城。
然到头来,却换来他说:妳的心太小。这伤人的五个字。
他已经对她太特别。到此为止,是他设下的底限。宫苑后墙,四伏的黑色铁骑,遍布在王城古老的石板道上,只待主上一声令下,即隐入巷内,开始这一夜的宵禁。
百年前,王城就开始施行宵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