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绛儿,独自下山时,织云已经十分疲累。
她的体力透支,每走一步,都十分艰辛……
可这些折磨,都不是她最忧心的。
索罗。
已近在眼前。
然而,下山后要如何进入索罗国的王卫城,才是现在她最担心的问题。
进王卫城不久,他长发梳理齐整,已换上一身银丝黑袍。一切如常。回到索罗,回到他本来的位置,回复他的身分,回复他原本的成就与荣耀。“主子,一切已安排妥当。”侍者上前,恭敬执礼。
“备马。”他吩咐。
“是。”侍者退下。
障月走出屋外,穿过回廊,站在奢豪的楼栏边,举目眺看眼前一望无际、平整、华美的草坪。
这里举目可及之处,皆是属于他的土地。
女奴一双纤纤玉手掀开帷幕,在他面前跪下。“能予先生来了,已候在门外,主人要见他吗?”女奴生得妖烧艳丽,蜜色的柔丽肌肤温醉动人,是人世间难见的尤物。
他回身,淡淡瞥视女奴一眼。“叫他进来。”沉声吩咐。
“是。”女奴腻声答,然后退下。
片刻后,一名鬓发半白的男子,掀开帷幕走到楼台前。
“能予,别来无恙否?”障月沉声问。
男子见障月,身一耸,旋即俯身下跪——
障月扶住他。“能予,万不可,万不可。”他抬起能予。能予抬起凝肃的眼,恭听。
障月朝他咧嘴。“回焚宫前,万不可再如此,明白了吗?”他慢声言道。
那低淡轻浅的声调,是嘱咐,是交代,更是命令。
能予神情肃穆。
垂首,能予于这帷帐之外,方寸楼台,用一种极其低沉、极其内敛的声调,沉着嗓子,道出最后一次表态——
“臣,谨遵上旨。”
第十章
下山,不比上山容易。走这条山路进入索罗,注定要吃苦。织云本来以为,失去绛儿,她恐怕永远也走不下山了。
她确实无法下山,因为不久后她就昏倒在山脚边沿,是一对住在山脚下的猎户夫妇救了她。
她醒来时,一名相貌姣美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床畔忧心仲仲地凝视她。
“姑娘,妳终于醒了!”妇人转忧为笑。
“我、我在哪里?”织云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她头上的麻帽,已经被除下。
“在我与我丈夫的小屋里。”妇人道:“姑娘,妳身子还弱着呢!妳先别起来,快些躺下说话吧!”
织云未违逆妇人的好意,又躺下说话。“请问大娘,我怎么会在您的家里?”
“我们是铁围山下的猎户,我正要上山拾点柴火,见妳晕倒在山道上,就把妳扛下山了。”
“原来是您救了我!”织云有些激动。
“没什么,我只是路过,见妳晕倒在山径旁,把妳带回家而已。”
“谢谢您,大娘!”织云由衷感激。
熬人笑了笑,然后问她:“姑娘,您怎么会晕倒在铁围山上呢?您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
“我……”织云垂下眼,欲言又止。
“怎么,不方便告诉大娘吗?”
“不,我是从织云城来的,我越过铁围山,想进入索罗国寻人,可现下也不知道此处,还离索罗国边界有多远……”
“这里已经是索罗了,妳不知道吗?”妇人道。
织云倏地凝大眸子。“您说什么?这里是索罗国?”
“是啊!越过铁围山,已是索罗国,这铁围山便是索罗的屏障,看来妳真是完全不知情。不过妳是外地来的,难怪不清楚。”
“那么、那么我在铁围山上,看到那座冒着红焰的黑色堡垒——”
“那是王卫城。”大娘道:“妳想进王卫城?”
织云坚定地点头:“是,我想进王卫城。”
她听得很清楚,向禹亲口说,民夫已送进索罗国王卫城。
“原来如此。”妇人笑:“正巧,我与丈夫明日就要进王卫城,不如,妳同我们一道进城吧!”
织云喜出望外,她没想到,下山后一切能如此顺利。
“真能如此,那要先谢谢大娘了。”她满脸感激。
“别谢了,对了,我还不知道妳叫什么名字呢!”
“我,”织云顿了顿。“我叫小云,大娘唤我云儿就行了。”她撒了谎。
熬人虽然善良,可织云城的织云女,名声太大,隐姓埋名,对彼此都有好处。
“好,云儿。”美貌妇人慈声道:“今日妳就暂且在我家住下,好好歇息,明日我与丈夫,就一同带妳进王卫城。这样可好?”
“云儿很感谢您,大娘。”
熬人微笑点头。“那么,我不打扰妳了,妳身子弱,就再睡会儿觉,晚些我再给妳端点吃的进屋。”话毕,这才转身离开。
织云吁口气,没想到能如此顺利,自己终于进索罗国了。
“障月,等我,我就要来找你了。”从怀中掏出红玉,她将玉石紧紧握在掌中,如发誓一般,对自己喃喃自语。
夜里,妇人在屋外等到她丈夫回来。
“那女孩儿还好吗?”猎户问妻子。他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十分刺耳。
“很好,吃了些饭菜,正歇着呢,精神还不错。”妇人回丈夫,并接过丈夫月兑下的皮衣。
“得养好身子,明日才有精神进城。”猎户又说。
“是。”妇人问:“事情都办妥了吧?”
“是呀,”猎户笑:“谈妥了,待咱们一进王卫城,就把人送进奴院。”话锋一转,他压低声道。
熬人美丽的容貌,浮现狡脍的笑容。“你跟对方谈了多少价钱?”
“切,要见了人才知道哩!”
“嗯,我瞧那女孩儿一身细皮白肉的,又生得花容月貌,卖价必定不会低。”
熬人笑得狰狞而且贪婪。
猎户嘿嘿两声,露出婬笑。
“这是门生意,我可警告你,别打她主意!”妇人收起笑脸,警告她丈夫。
“知道!明日得把人骗进城,我不会干瞎事儿的!”猎户道。
“知道就好!”妇人冷着脸,转身朝屋子走。
猎户瞪着他妻子的背影,撇起嘴,不痛快地哼了一声。
站在窗边偷偷觎望的织云,手一松,掌中的水杯险些摔落在地上。
还好,她及时回神握紧了水杯。
见妇人往屋内走,她回过神急忙奔回房间,将杯子放在桌上,然后上床钻进被窝,假装熟睡。妇人掀开帘子,探了两眼。见女孩儿睡得熟,她撇嘴笑笑,这才放下心,往自个儿的屋里去。织云蜷在被子里,半天不敢动。
直到屋外头门被打开,显然是猎户进屋了,他沉重的脚步声,在织云房前忽然停住。织云的心揪紧,她用力捣住嘴,告诉自己绝不能发出声音,让这对面善心恶的夫妇看破她已知情。
终于,那脚步声继续往屋内走,最后消失在屋后头。
直到屋前灯火灭了,织云才从床上坐起来。
她悄声下床,趁着月色,在房内找到她的麻帽。
套上麻帽,她蹑足走出小房,来到屋前。
这里一片漆黑。
轻轻拉开门,她终于踏出屋外,所幸王卫城明亮的天色,指引着她的方向。
还来不及喘气,她便没命地朝王卫城的方向,狂奔过去……
障月当然不叫障月。这是他的号。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号?说起来,这是一个太长的故事。
“能予先生离开前,留下国策十卷,您要阅览吗?”侍从躬身问。
“收起来。”他淡声吩咐。
凝望王卫城南,那片焰红色的天空,他总在想,什么时候,这把天火能燃尽,能把大地烧成灰炭?
那时候会来吗?
很难。
那么,这仇恨,还要延续多久。
“须严存于金匣,或者封存于密室?”侍从再启请。
“搁在书架上。”他瞇眼,琢磨着什么。“随便搁着,我随手即能取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