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贼最可憎可恨,却也最不能防备。
再者,这件大案已经关系到礼亲王府的存危……
安贝子竟然胆大包天到,将偷来的老参直接运往朝鲜,沿途还以礼亲王府的运参车接济,大摇大摆地闯过关哨,安然越过两国边界。
皇上已经知道此事,要是他不能尽早将偷参的内贼人赃俱获,这窍运皇参贩往邻国的大罪,必将落在他礼亲王府的头上,栽在他阿玛与他这新任理藩院侍郎的身上。
这件事倘若不能尽早了结,必有后患!
这是他之所以不得不压抑着情感,甚至将他心爱的女人送走的苦衷。
黑暗的小房间不再有声息……
他悄声靠近,在黑暗中,依靠过人的目力凝望炕上那纤弱的小人儿。
受疲倦与幻影的折磨,她终于累极睡去。
她怀了身孕,如果是生活在丈夫的宠爱与疼惜下,应当会日日贪眠,不该如此难以入睡。
还是他害了她。
伸出手,大掌不能克制地颤抖,贪眷地抚摩过那如缎般柔细的乌丝……
月余了,他朝暮渴望,能像现在这样碰触她。
然一个月却漫长得像是一年。
这段日子,他只能凭藉那张一直贴在他胸口的小画,睹画思人,一解对她的相思。
今夜,他会守护在她身边。
他会用最大的克制忍住将她拥进怀里、揉入胸膛中的冲动,耐心地坐在炕边陪伴她入眠……
他的小人儿累了,困了,倦了。
她需要休息,她需要睡眠。
因为明日,他将给她带来一份令她震憾的礼物。
馥容睁眼醒来的时候,仍然清晰地记得昨夜的幻觉。
那只是幻觉。
她不该对幻觉认真。
然而,昨夜入睡后她难得好眠。
她睡得既深且沉,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她迷了路,见到一座阴森恐怖的桥梁,幸而被一个孩子牵手带离桥头,跟随天上的云朵漫走,最后还看到朝阳……
真是特殊的梦。
这梦很长而且很真实,直到她醒来,都还能清楚地记得梦中发生过的事情。
“小姐!”
当禀贞喊着,慌慌张张奔进屋的时候,她已经下炕梳洗过、换好衣裳。
“又急什么?清早就这么慌张?”她笑了笑,淡淡问,不以为意。
禀贞向来鲁莽,她早已经习惯。
“不是,那个,我……”她结结巴巴,话一起头舌头就打结,仿佛不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笑,摇摇头,准备踏出房门。
“等一下,小姐,您不能出去!”禀贞突然冲过来拦住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一愣。
“那那、那个,”禀贞还是结结巴巴。“老爷吩咐,那个,那个您暂时不要跨出房门!”
她凝眸盯着自己的丫头。“我阿玛为什么这么吩咐?”
“因为,”禀贞咽口口水。“因为,这个原因不能说。”
这是什么理由?
馥容笑了笑。“我自己出去问阿玛。”她开门出去。
禀贞吓得追上去。“小姐,您还是快回房里,不要出来了……”
馥容迳自往前走,没有理会禀贞的阻拦。
绕过廊角来到大厅,她听见厅内传出说话声……
“我要将她带走。”
“不行!你已立下休书,岂能如此擅作胡为?!”
“休书不成立。”
“怎么会不成立?明明是你亲手写下的休书,上头还捺了印……”
阿玛接下去还说了什么话,馥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她的脑子只剩下一片嗡嗡炸响。
因为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个昨夜纠缠她的鬼魅、那个男人……
她身子一晃。
“小姐!”禀贞忽然尖叫一声。
厅内的男人在丫头叫出声时已奔出来。
他在第一时间从丫头手中抱走他的女人。
禀贞从头到尾不敢抵抗,因为贝勒爷的气势把她给吓住了!
英珠稍后也奔出来,见到女儿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情景,他也呆住了。
馥容没有失去意识。
她的双眸凝得很大,不信地瞠视这个昨夜化身为鬼魅,现在却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容儿。”
终于,他开口低唤,眸色热沉,声调嘶哑,胸膛与双臂热得烫人……
一股气涌上来,闭住馥容的心脉。
眼前忽然一黑……
接着她就失去意识,昏倒在男人怀里。
末章
她睁开眸子的时候,男人那双熟悉的眼,仍然凝视着她的脸。
他没有消失,那不是她的梦也不是鬼魅,他是活生生的人。
“容儿。”他低唤她,大掌紧握住冰凉的小手,阴郁的神情内敛肃穆。
她坐起来,扯手挣月兑他的掌握。
“请你出去。”别开眼,她不看他。
甚至不问他为何出现,为何而来,为何留在这里。
他眸子微黯。“我不会出去,除非你愿意与我谈。”他沙哑的嗓音,有丝疲惫。
跋了几日的马,再加上彻夜未眠,他脸上的胡渣长成一片阴影,埋没了他俊俏的脸。
“我已收了你的休书,与你再也没有话可说。”她看起来很平静,脸色却始终苍白。
是,他的出现是打乱了她的心。
但这不代表什么。
面对一个曾经对自己那么绝情的男人,她的心绪起伏是正常的。
就像她的怨是理所当然的那样,她心头的恨也是理所当然。
“好,你对我无话可说,那么你什么都不必说,只要听我说。”他沙哑的语调低沉。
“说什么都已晚,”她不听。“如果有该说的话,在给我休书之前就应当把话说清楚,现在什么都不必对我说,因为我们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没有话可说。”
他薄唇紧抿。
俊脸被这样的话伤到,有丝狼狈。
“容儿……”
“不要再这样叫我!”她喊。
回眸瞪住那张曾经让她心碎、让她心痛的脸孔,她握住拳狠狠地将指甲掐进掌心肉里,要自己记住那刻骨铭心的痛,永远都不能再重来一遍。
那双原本柔情似水的眸,变得抗拒又疏远,她的冷漠与防备,重击了他的心。
“是我伤了你。”他哑声低语:“我该死,我应该受天打雷劈,不怪你怨我。”
她僵凝,苍白的脸没有反应。
“但是,只要你能给我机会,听我对你说,”他低抑的声调压抑着痛苦:“我的心跟你一样痛。”
她微震,胸口绞过一阵痉挛……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面无表情。“贝勒爷,如果没事,请您回去。您不城要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对一个已经被丈夫休离的女子,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谎话,开不值得的玩笑。”
“你不是我休离的妻子!”他沉眼,一字一句吐出声。
“休书还在我阿玛那里,我怎么可能忘记当初收到那封休书时,我是如何地求过你?”那痛记忆犹新,她永远不会忘记。
她眉心的轻摺掐住他的咽喉,拧住他的胸口,看到她痛,他的痛比她还甚。
她别开眼。
“你走吧,任何话我都不想听。”她躺回炕上,闭起眼,不再看他。
他僵凝在床前。
“好好休息,晚一点,我再来看你。”他粗哑地低道。
她不动,躺在炕上冷漠地背对着男人。
他又凝立了许久,最后低叹一声,终于移动沉重的脚步离开房间。
☆☆☆
回到厅内,兆臣对英珠夫妇说:“暂时,我不会带她走。”
他改变主意,让英珠夫妇松了一口气。
他们明白,如果兆臣现在就想强将女儿带走,他们很难拦他。
“你永远别想带她走!”英珠震怒。
他不答话,眉心拧紧,似乎在思索什么。
“听见了没有,我说你永远都别想带她走!”自己的话被彻底忽略,英珠怒不可抑。
“她不走,我也不走。”抬眸看英珠一眼,他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