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必你劝告!”桂凤气得发抖。“你以为你是什么身分?你有资格‘劝告’我吗?你给我走,现在就给我出去!”
德娴连忙给母亲拍背顺气。
馥容站在原地,并未走开。
“倘若我现在就走等到阿玛回府之后,您的处境仍然一样,届时您只会更生气、更不高兴。”
“我的‘处境’又怎么样?!”桂凤突然大声咆哮,一点都不像个富贵福晋,反倒像极了街上的泼妇!因为媳妇的话戳到她心里最深的痛,气得她咬牙切齿,不顾形象地伸手指着媳妇的鼻子责问:“你、你又想说什么?你干脆直接说出来把我活活气死,成全我儿子做个不孝子、你就做个不孝媳好了!”
别凤气得全身发抖。
德娴一直以眼神暗示馥容,不要再说了。
见到婆婆这么激动,馥容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将语调放得更柔软,继续往下说:“媳妇明白,今天让额娘生气的人应当是姨娘,不是馥容。”
别凤的眼珠瞪得很大,她用怨恨的眼神瞪视馥容。
“嫂嫂,您别再说了。”德娴好担心,这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见暗示无用,只好开口细声‘明示’。
但馥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凝视着婆婆正色道:“还有,这件事媳妇要说句公道话,馥容认为,阿玛的行为也不太对。”
这话把德娴愣住,也让桂凤暂时把眼神收回,只是她的神色仍然严厉。
见婆婆神色稍缓,馥容柔声往下说:“额娘,您是大福晋,您的地位在府内是不可动摇的,这一点不仅祖女乃女乃认可,下人们都尊崇,连阿玛自己心底也很清楚。”
别凤眼神发直,表情怔忡起来。
“但是阿玛这回没有尊重您,离京远游却未先邀您同往,这确实是阿玛不对的地方。”她婉转地接下说:“但是,倘若您因此与阿玛争吵,那么您心里虽然有委屈,可是在外人眼中看来,不对的人就变成您了。”
“我根本就不想跟他吵!”桂凤忿忿地道:“要不是玉銮在王爷身边说那些瞎话,我根本懒得跟那个人吵!”夫妻这么多年,桂凤早就看破了。
“媳妇明白,所以媳妇刚才说,您是与姨娘生气。”馥容柔声说:“但是,您与姨娘生气,其实是将自己放在与她一样的位置上了。”
别凤哑口无言。
馥容继续往下说:“倘若您生气能够得到益处的话,那也无妨,可您只是自己生闷气,还因此与阿玛争执,结果难过的人是您自己,姨娘只是哭泣而已,却因此得到阿玛的欢心,请您仔细想一想,这其中的差别是什么?您与阿玛争吵,对您有利吗?”
别凤怔怔地发愣。
德娴也愣着了,半晌后回头对母亲说:“额娘,嫂嫂说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桂凤声量变小了,呐呐地道:“我也没说她的没道理呀!”
馥容笑了笑,严肃地分析:“所以,这件事归根究底,一是阿玛对您不够尊重,二是姨娘暗中使心眼,让您受了委屈。”
“对!她那个人就是这样,两面三刀!”因为媳妇站在自己的立场设想,桂凤开始认同媳妇的话。“她表面对我笑,回头就在王爷面前暗地里戳我一刀,连在老祖宗面前也是这样!有时候我真的好恨她!”
“媳妇明白额娘的委屈,”馥容趁婆婆话头放软的时候,很自然地走上前坐在婆婆身畔,与小泵两人一起倚着‘额娘’说话。“所以我们要想方设法治她,让她懂规矩,明白谁才是这府里的主事。”
“治她?”桂凤瞪大眼睛,瞪住媳妇。“你是说,治玉銮吗?”
“对。”馥容对婆婆微笑点头。“因为她对您有心眼、会使暗招,所以您就要精明起来,让她再也不敢瞧不起您!”
“可、可是我跟她斗,”桂凤在嗓子眼里说:“好像从来也没赢过……”
馥容抿嘴笑。“这个额娘不必担心,有我与小泵一起做您的军师。”她把德娴一并拉来参一脚。
“军师?”桂凤瞪大眼睛,一进岔了气咳起来。
馥容借机吩咐德娴:“小泵,请您到外面吩咐丫头,请姥姥送来额娘爱喝的甜茶与茶点,给额娘润润喉、顺顺气。”刚才她与姥姥说过话,早已吩咐姥姥准备妥当。
“好,我这就去。”德娴不疑有他,立即应道。
待德娴出去了,馥容才低声对婆婆说:“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让王爷学会尊重您。”在德娴面前,她避开王爷的事。
别凤吸口气。“尊……尊重我?”她眼珠已瞪得不能再大。
“对。”馥容点头,很肯定地说。
别凤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喘气了!
她嫁进王府已经三十年,从来没想过让丈夫‘尊重’自己这回事。
而今天媳妇不过才寥寥数语,却像当头棒喝,一棒子打醒了她!提醒了她这三十年来应当去想,却从来不想、更不敢去做的事!
“可是,这又要怎么做呢?”桂凤颤声问,两眼却发光。
“要有步骤、有方法的做。”馥容微笑回答:“只要额娘愿意配合,馥容有把握让额娘在阿玛心中的地位改观,并且让姨娘不敢再欺负您!”
“真、真的吗?”桂凤心动了。
“对。”馥容答行笃定。
“那你说我、我要怎么配合你?”她的眼色不再那么凌厉。
馥容微笑。“很简单,额娘您先这么做——”她对婆婆招手,然后附在婆婆耳边说话。
别凤听着,眼珠子越瞪越大……
“真的要这么做吗?!”桂凤问看起来有点畏缩,可是眼中又充满了跃跃欲试的神采。
“对,就是要这么做。”馥容肯定地点头。
“那、那我就试试看,听你的好了!”桂凤还想板着脸,保持婆婆的威严,但口气已经放软。
德娴回屋的时候,馥容笑着对她招手:“小泵,你回来了?我与额娘已经想好对策了,你快过来听!”
“对呀,娴儿你快过来,我说给你听!”桂凤忽然变兴奋,急着把媳妇的‘计划’告诉女儿。
“是。”德娴连忙走过去坐到母亲身边。
“我告诉你,刚才容儿说啊……”
这是婆婆第一次喊自己‘容儿’。
馥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代之而起的是感动……
她知道自己的坚持没有错,婆婆已经开始接纳自己。
***
回到渚水居前,馥容在路上问德娴:“明日你有空吗?”
“嫂嫂有事吗?”德娴问。
“我回门前跟你提过,我们要一起到火神庙附近逛逛,你还记得吗?”
“记得。”德娴点头,事实上,她很期待这个约会。
“那么明日你有空吗?”她再问一遍。
“有。”
“好,那明日辰时,你在前院等我,我们一起到火神庙去。”
“去给火神爷爷上香吗?”
馥容笑了。“是呀!”并且提醒她:“别忘了带上你最得意的字。”
“嗯。”德娴怔怔地看着嫂嫂的笑容非常迷人,连她都深深被迷住了。
***
午后,馥容回屋时,兆臣已经在房内。
见他已回房,她一怔。
“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房?”她回想起车轿内发生的事……
迟疑着,她伫立在门前。
“过来。”他朝她伸手。
“我还得回厨房帮姥姥——”
“过来。”
他沉着眼,声调更低。
她慢慢走过去,靠近时已被他一把揽住,扯进怀里——
“怪了,你就这么怕我?”他笑。
“不是怕你,是早上才……”她噤声,脸红,不语。
“才如何?”
“你不忙吗?”她移转题。
“当然忙。”他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