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没记错的话,妳今年已经二十了?”英珠打开话匣子,先问女儿。
“是。”
“是阿玛的错,没早一点为妳物色亲家,稍不留意,就令妳年华虚度了。”
“阿玛,您别这么说。”馥容告诉父亲。“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方式,如果阿玛不讨厌女儿,女儿愿意一辈子都不嫁,留在这里陪伴阿玛与额娘。”
“我这做阿玛的可不能这么自私,再说,妳额娘也不会同意。”英珠摇头。“实话说,就算妳愿意,阿玛跟妳额娘也不想留妳。”
“阿玛?”
“别急,”英珠笑。“阿玛的意思是,阿玛跟妳额娘不仅想要女儿,还想要孙子孙女,这样妳明白阿玛的意思了?”
馥容屏息。
她有预感,今日阿玛把她叫到书房,将有重要的话要告诉自己。
“妳屋里有一幅肖像画,妳额娘在屋里的箱柜里找到它,之后把它交给我了。”
“原来,”馥容点头。“那幅画原来真的是额娘拿走了。”
“那幅画,是妳自己画的吗?”英珠问。
“不,是老师画的。”
英珠点点头。“画得很好。不过,往后妳就不必再到画室学画了。”
“虽然女儿也正好有这个意思,不过女儿想问阿玛,为什么会突然叫女儿不必再到画室学画?”
英珠看了女儿一眼。“今日,我把妳叫到书房来,最重要的话还没对妳说。”
“是。”
“那幅画我请人送到了礼亲王府,福晋看了妳的画像,十分喜欢,已经把妳的画像交给了大阿哥。”
“礼亲王府?”馥容想了一下。“礼亲王府的大阿哥,是那位刚被皇上授命为理藩院侍郎的大贝勒兆臣吗?”
暇余,英珠也会提及朝中之事,馥容不久前才听到翰林提及此人,直夸他人品贵重,深得皇上欢心。
“正是他。”英珠道:“去年礼亲王做寿,我在礼亲王府见过大阿哥一面,我见他不仅性格沉稳,而且相貌堂堂、进退得体,实在十分难得。”
“阿玛,您的意思是要告诉女儿,您想要大阿哥做您的女婿?”她直言道破阿玛心底的话。
英珠笑了,他故意问女儿:“馥容,妳是女孩儿家,提及此事,怎么没有露出半点儿害羞喜悦的颜色呢?”
馥容吁了一口气,淡淡地对她阿玛说:“如果我那么做,我便不是您的女儿馥容了。”
英珠闻言不疑反笑。“这话又怎么说?妳倒是要好好解释。”
“我是翰林的女儿,不是娇弱的格格,也不是京城内富商巨贾的千金。虽然女儿家听闻喜事应当矜持,得知婚讯有期应当高兴,但是女儿自小读书,知道女子嫁人后不比身在娘家,再也做不得女儿梦、识不了女儿情,那是实际、忙碌、茶米油盐里打滚过来的生活,岂能比得上在阿玛额娘怀里,有亲爹亲娘疼爱,这样快活?”瞅了阿玛一眼,她幽幽地往下说:“现在,女儿得知阿玛有意令女儿出阁,自然只有忧心,何喜之有呢?”
英珠侧首专心倾听,却不评论。
“再者,女儿出嫁,便要从夫,丈夫是好是坏,全凭老天爷定夺,这是完全没有把握的事,女儿倘若不忧心,难道还该高兴吗?”
“妳说的,全都不错。”英珠同意。“不过,妳一个小女子,思想太前进,思虑太清明,知道否?妳也令妳阿玛忧心啊!”
馥容笑了。“总是阿玛最了女儿的性情。”
英珠摇头苦笑。“妳以为我为何将妳留迟至今日,不令妳在十六、七岁便出阁?”
“女儿以为,是阿玛与额娘舍不得女儿,所以不令女儿早嫁。”
“十六、七岁不早了!我迟至今日才嫁女,若找不到好婆家,将来妳要怨妳阿玛一辈子!”英珠笑言:“尚幸,礼亲王不是一般人,他思虑极远,为人明智,得知娶妻娶贤的道理,因此不在乎妳的岁数,只看妳的家世与人品。”
“除此之外呢?”馥容淡淡地说:“那幅画,不正在礼亲王府里吗?”
“馥容!”英珠故意板起脸孔道:“礼亲王一家是皇亲贵冑,能够如此已实属难得,妳还当真要求他们做到,未见妳容貌,便要点头允亲吗?”
“若能如此,那才是佳话。”馥容说。
“妳要求太高,还是女儿心态。”
馥容忽然笑出来。“阿玛,您许久未与女儿辩论,看来宝刀未老呀!”
英珠一愣,这才知道馥容是在逗他。“妳这孩子!”
他与女儿对望一眼,不由得哈哈笑出来。
“这么说来,妳也同意阿玛为妳所择的佳婿了?”
“刚才阿玛提到,福晋只是将女儿的画像交给大阿哥,也许女儿的容貌不合阿哥的意,或者明日画像就会被退回翰林府,现在阿玛恐怕高兴得太早了。”
“这一点,礼亲王早已经派人来说过。”英珠颇有把握。“听说大阿哥已经见过画像,十分满意这门婚事。现在因为新官上任的缘故,去了一趟东北蔘场,待他回到京城,就会立即上门来提亲了。”
馥容听着,不再出声。
“妳怎么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女儿就无话可说了。”
英珠看着女儿,忽然道:“老实说,本来我以为妳会反抗。”
“反抗?”馥容笑。“女儿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胆子妳可不缺,不过妳的胆识,才是最令人头痛的。”英珠说道。
“阿玛深明女儿的性情,即便如此,还要女儿嫁人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伦理是常情,我可不能继续留妳让人说闲话,说咱们翰林府内,有尚未出阁的老闺女。”
馥容瞪着自己的阿玛看了半晌,最后笑了出来。“嫁人之后,女儿还能时常回府吗?”
“什么?”英珠猜不到,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阿玛认为女儿一定要嫁人,既然一定得嫁人,女儿却又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什么人,那么不管嫁给谁,对女儿而言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了,所以,只要阿玛跟额娘高兴,这才是最重要的。”她淡淡地解释。“再来,就是嫁了人之后能不能时常回到娘家,探望阿玛与额娘,女儿只关心这个。”
“妳这是——”英珠张开了嘴,欲言又止,好像是一时想不出什么话,用来评论他这个思想太过于独特的女儿。
“阿玛,您想跟女儿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吗?”馥容微笑着问。
英珠闭了嘴,叹口气,然后摇头苦笑。“收拾妳那太能干的嘴巴,一旦嫁到礼亲王府,妳的夫婿不见得欣赏这个优点。”
尽避馥容掩起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这是阿玛给女儿的忠告?”
“对!”英珠摇头叹气。
“那么,女儿就先谢过阿玛了。”她故意屈膝行礼。
英珠瞧她娇俏可爱,又文雅端庄的模样,忍不住“唉呀”地,又大大地叹了一声气。
有女若此,英珠还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实在哭笑不得。
第2章
金汉久是朝鲜人,严格说来,他是朝鲜派驻在京城的使臣,理藩院侍郎新官上任,他自然要亲自走一趟,前来拜会。
“这位是朝鲜使臣代表,金汉久,金大人。”理藩院尚书喀尔代在场,亲自介绍。
兆臣点头示意。
金汉久虽为使臣身分,但朝鲜为大清藩国,金汉久不仅点头,尚需弯身行礼以示敬意。
待金汉久回礼后,喀尔代再为金汉久介绍。
“这位是礼亲王府大贝勒,也是皇上授命的新任理藩院侍郎,兆臣大阿哥。皇上不仅授命大阿哥为理藩院侍郎,还任命大阿哥总管朝鲜事务,现时政务已交办,未来金大人需时常与大阿哥来往走动。”喀尔代为金汉久介绍得甚为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