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阳不置可否。
“夫君不相信浓儿的话?”
他看起来还是不高兴,虽然嘴角有笑,却还是闷不吭声。
“夫君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邵姑娘登在这份刊本里头的文章。”她将刊本翻到刊登邵兰文章那一页,递送到他面前。
他没有拒绝,接过之后,也凝神细读了一遍。
“夫君看过之后,认为邵姑娘的文章如何?”她试探地问。
“文笔甚佳,立意奇特。”他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倒是看不出来!”声调与脸色,都很平淡,仿彿事不干己。
她敛眼,因为这句补充,淡淡地笑。
“夫君如何看不出来?”她大胆问。
本不该问,她明白,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
他抬眼看她,一笑。“娘子以为呢?”
“夫君了解邵姑娘?”她说。
“看清一个人,不一定要了解。”
“也对。”她同意。“见微知著,贤者依止,往往第一眼便能识人。”她说。
他随手翻阅,见到刊本末后一篇文章,再细心阅读起来。
“这篇评论文征明,署名意姑娘的文章,倒是有点意思,值得一读。”他说。
意浓屏息。
他指出的,竟是她所写的文章。
“妾身糊涂,夫君是否可以明示,此篇文章如何值得一读?”她屏息问。
“义理通畅,看似平常,然论起文征明的好处,温厚纯善,不标榜惊世骇俗、特立独行的思想,却句句有情、字字动人,令人反省思考后,身心能渐得安稳,此篇文章大器宛然,实在是佳作!难以想像,它竟然出自于女子之手。”
她瞪著他,看了久久。
耳边仍回荡著他的评论,许久不散……
一股浓稠又委靡的酸意,竟渐渐浸润了她的胸口,令她心折。
他虽言简意赅,却分析得精妙深刻,一直理解到她的文心深处……
他已经深深打动了她。
“夫君所言有理。但是,无论如何,邵姑娘所写的文章亦文采动人,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回过神,再提邵兰。
“是吗?”娄阳敛下眼,沉吟半晌,笑得玩味,突然反问她:“我看你就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你这么积极的跟我推荐邵兰,又是什么目的?”
她一愣。
料不到他竟然如此直截了当,突然戳破她的意图。
“我,”她喉头蹇涩,戒慎地低声问他:“有吗?”
“你,”他撇嘴,目光犀利地直视著她:“没有吗?”
她停滞了半晌。
“夫君多疑了,妾身何必与您推荐邵姑娘?”片刻后,她才能勉强笑答。
“我正等著,听你告诉我理由。”他悠然道。
“夫君何以认为,妾身有理由这么做?”
“我不清楚,所以该问你。”他进一步问她:“难道你还要我再娶一名小妾?”词锋转为犀利。
她屏息。
“或者,”她直视他,平静地问他:“应该问夫君,既有正室,当初何需再娶小妾?”
他瞪了她半晌,眼色幽闇。“这不像你会问出口的话,这不像婚后的你,贤淑温驯的浓儿。”
她的眸子闪了闪。
他淡定的音调、沉著的脸色,全然不像刚刚才发现她的不寻常。
他看出了什么?
“过来。”他突然对她道。
她敛下眸子。“妾身冒犯了夫君——”
“过来。”他再说一遍,声调没有波澜,淡定平静。
犹豫片刻,她才依言走过去。
她是走过去了,但离他还有点小小距离,这距离不远不近,表面看起来可亲,骨子里实则可议。
“再过来一点。”他压低了声、放柔了语调,催促她再靠近。
这突然的温柔让她警惕。
她心底冒出了小小的不安、小小的戒心……
突然他猿臂一长,就在她要动不动之际,轻易地攫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卷入他健壮的怀抱中——
那瞬间,意浓僵若木人。
“你确实冒犯了我!”他在她耳畔急促、粗嗄地低语。
这样结实的拥抱,让意浓屏息。
他浓重的气息在她的耳畔吹响,这个时候的他虽然压抑,若比起新婚初夜的小欢,却要更加狂暴,让她喘不过气。
“你知道吗?你实在让人生气!”他气息粗重,继续往下说:“但是我对你竟然既生气又爱慕!这种又恨又爱的情绪,全都是你引起的!你说,该怎么解决?”
爱慕?
她咬著唇,一颗心提到了喉头。
他为什么爱慕她?他怎么可能会爱慕她?
她让他“认识”的她,是一个他绝对不可能“爱”上的女子!
“你可知道,我多想把你给吞了!”他嘶哑地,说出更惊人的话:“还要把你藏在深闺,再也不让任何一个男人看见你!”想起巴雍竣,他为不能掌握她而耿耿于怀。
意浓哑口无言。
凭她再好的辩才、再聪慧的脑袋……
也想不出他突然发狂的原因。
“可是我又不能这样把你拘禁起来,因为就是这个耍得我团团转的你,该死的惹得我心痒难耐。”他粗嗄地喃喃诅咒,好像恢复了一点理智,却又开始恋起怀中的身子,贪求欢爱。
她倒抽口气。
“夫君,”她不得不开口了。“现在未用晚膳,不能如此……”
她的声音哽在喉头,因已被他强缚在床榻上,解除了衣衫。
接著,狂风,暴雨。
整夜的,他缠住她索求欲与爱,肢体交缠著肢体,不肯罢休,折腾她到筋疲力竭,天明不歇。
被他狂烈的激情打乱的她,并没有听清楚他最后的那段话。
因为他的发狂不只打乱了她的计画,更打乱了她的心。
第十章
棒日,大夫来看诊过后,元喜听从格格的吩咐,将大夫从王府大门前送走。
“大夫从前门出去了?”见元喜回来,意浓躺在床上问。
“是呀!”
“有人看见你送大夫出府吗?”
“应该是有……也可能没有,路上我记得没有遇见阿哈旦总管。”元喜说。
“元喜,你过来,扶我下床。”意浓吁了一口气,忍住腰酸背疼,从床上坐起来。
“格格,您怎么了?怎么看起来精神不济、眼圈发黑啊?是不是褥子垫得不够厚,让您昨夜失眠,没有睡好的缘故?”元喜赶紧问主子,想了一想又说:“可也不对啊!奴婢今天一早就见贝勒爷精神抖擞地从您的屋里走出来,贝勒爷看来神采奕奕,不像没睡好的样子,这么说来床褥应该垫得够厚了啊?”
意浓的脸孔红了又红。
“没事。你快来帮我吧!”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能眼睛瞪著地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元喜。
元喜“噢”了一声,赶紧帮忙搀扶她的格格下床。
“你现在就出去找总管,将大夫到我屋里看病的消息,当作不经意的样子,对总管大人说一遍。”在桌旁坐定后,意浓对元喜说。
“对总管说一遍?为什么?”元喜不明白。
“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格格不说清楚,让元喜有些不安,她动也没动。
“格格,您为什么要让总管知道,大夫来您的屋里看过病?”元喜问。
“这样,福晋便会找我去间话。”
元喜愣住。“什么意思啊,格格?”
她笑了一笑,看了元喜一眼。“福晋若问我的病况,我也不能告诉福晋实话。”
“格格,您到底在说什么啊?”元喜糊涂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意浓只是淡淡地这么说。
元喜苦恼地搔头,根本就没有明白过。
“你快去吧!”意浓催促她。
元喜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一向来只要有了事情,倘若她的格格不对她把话说白了,她就是想破头,也时常糊里糊涂。
“那、那奴婢就去说啰……”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