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即便想要她,即便有一时恩爱,惯性的温情与关怀也将渐渐取代新婚的蜜意,她只是一名没有见识的妾,一生一世困锁王府,也只给得起贝勒爷温情与关怀,然这温情与关怀,之于他这样的男子,绝不足以撑起一生一世的浓情蜜意。
她明白,他是怎样的男人,大江南北的行走,总有一日,他会遇见让他真正臣服倾心的女子。
是她没有条件,一直是她顾影自怜。
一名府中的奴才,她再不能为自己做什么事,去配得上他。她其实羡慕孔红玉,因为她自由自在、眼界开展,就像春日尽情绽放的娇花,那样朝气勃勃、活活泼泼。她的经历与见识都配得上雍竣,而她,柳织心,只是一只坐困王府的笼中鸟,没有见识的井底蛙。
放下书本,她吹熄烛火预备上床歇息,不许自己再想太多。
她是想得太多了,没必要的太多!
现在没有人命令她嫁给贝勒爷为妾,她可以如愿,安心做个奴才。
只是为何,她没有快乐,只有心灰。
也许此生,她的快乐都将不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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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在下处工作月余后,时序已近腊月,这日冬儿忽然染了寒病,整日咳嗽不止,不能再进屋里侍候贝勒爷,只能待在下处静养。
晚间贝勒爷没有照应,织心于是端着热水来到屋里。“贝勒爷。”她走上前,到雍竣身边对他说:“奴婢侍候您宽衣。”
他调头,拿看陌生丫头的眼光看她。“为何是你?冬儿呢?”他声调很冷。
“冬儿病了,所以奴婢暂时代替她,来侍候贝勒爷。”织心说。
她尽量不去注意他的眼睛,那里头的冷漠与疏离。
“让别的奴才过来侍候。”他道。
织心一愣,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你没听到?”他冷眼看她。
织心怔怔注视他,面色凝白。
“我叫你,让别的奴才过来侍候。”他寒着眼,沉声再说一遍。
然后,时间仿佛静止。
她望着他,感觉到那迫切的疏离与冷意,已如一堵墙,结结实实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是。”半晌,她终于回话。
转身,她就像幽魂一般,浑浑噩噩走出雍竣的屋子,终于知道他也已不允许,她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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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夏儿到贝勒爷屋里侍候,织心尽力教她,幸亏夏儿受教也乖巧,临危受命总算不乱。
织心一人承担下处的工作,所有粗重的活儿都落到她一人头上,她还要照顾冬儿,蜡烛两头烧,体力已渐渐不能负荷。
冬儿病了十日,病况还是不能减轻,大夫建议要移送至郊区别业静养隔离,以免此病染及府内其他人。
冬儿被送走后,织心的活儿也没能减少,她每日工作至深夜,隔日天未亮便早起,又逢年近腊月,府内用人吃紧,管家无法再派其他丫头分担她的工作,又过十日,织心体力再也不堪负荷,终于生病,她就跟冬儿一样染了严重的寒病。
她病的昏沉但并未咳嗽,所以早晨仍然勉强下床,依旧工作。
昨日夜里,下起了今年第一场瑞雪,清晨冰凉的冷气,冻得人浑身发寒。
到了晚间送炭盆进屋时,她候在门外,十二月雪花飘在她的肩上,寒气逼人,她开始感到头重脚轻,两脚在虚空中轻轻摇颤……
“织心姐,你还好吗?”夏儿出来,看见织心不正常的嫣红脸色,担心不已。
“我、我没事。”她强撑身体,对夏儿笑。“你快进去,把换洗衣物交给我。”
夏儿摇头。“不,夜里我再把衣物抱回下处,我来清洗就可以了!”
“给我吧,你该侍候贝勒爷。”
“可是——”
“夏儿!”雍竣在屋里唤她。
“是。”夏儿忧心地看了织心一眼,然后抱着炭盆进屋。
织心还是站在门口,等她抱衣物出来。
“冷风进来了,把房门关上。”雍竣低头看书,冷声吩咐。
“可是,”夏儿忧虑不已。“可是织心姐还在门外,她等我抱衣物给她。屋外好冷,织心姐冻得脸蛋都红了,趁这屋里的热气,我想用这热气暖暖她。”夏儿以为织心嫣红的脸颊,是因为冻寒。
雍竣仍低头,却不发一语。
夏儿顾不得贝勒爷高不高兴,赶紧用跑的一路奔到里间,抱起一堆衣物就朝房门外冲——
“织心姐!”
突然夏儿在门外尖声大叫。
雍竣第一时间已经站起来,奔出门外。
只见夏儿蹲在地上,急得哭起来,似不知所措。
而昏躺在雪地上,脸孔惨白几无血色的纤瘦丽人,是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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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大夫即来府内诊治,断定是与冬儿一样的寒病,需送出府外。
“还要再让她这样,由着性子继续下去吗?”福晋不同意。
她虽不能苟同织心刚烈的性子,但毕竟疼了织心这许多年,福晋不能看见织心如此吃苦。
“这孩子的性子我了解,苦头都往自个儿肚里吞,如果你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也不会屈服。倘若你生气要惩罚她,那么便把她送走吧!千万别再让她如此,我瞧了心疼。”福晋对雍竣说。
雍竣寒着脸,瞪着卧在床上的织心,冷眼不答。
“或者,你把她还给我!”福晋又说:“八岁时我把她给了你,现在额娘求你把她还给我,可以吗?”
雍竣还是不答。
“你阿玛再过几日就要从关外回府过年了,我要听大夫的话,先把织心送出府,这些日子你想想,决定如何就尽快告诉我——”
“她不能出府。”
“什么?”
“她现在重病,不能出府。”他沉着眼,再说一遍。
“重病!”福晋以为雍竣没听懂,于是解释:“就因为重病,她一定得出府!”
“我不会让她出府。”他淡定、冷静地道:“额娘若有疑虑,可以不到我的别院。”
埃晋倒吸口气,忍不住睁大眼深深看他。“你说什么?听说冬儿在别业至今还病重着,那丫头不知患了什么病,染给织心!可你的意思是,你竟要把织心留在府里,还要留在你的别院里?!”她寒声问。
“没错。”雍竣沉声答。
听见他竟然答是,福晋再也受不了。“你疯了!”福晋痛声骂他。“这丫头让你吃了什么蛊?所以你疯了,折磨她,也要折磨你自己!”
埃晋再宽厚也不能置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正如她刚才所言,她实在忧虑织心所染的病。
“不早了,额娘请回四喜斋歇息。”雍竣冷声,对福晋的指责置若罔闻。
“你——”
“绿荷!”他大声唤进绿荷,盖过福晋的声音。
“贝勒爷。”绿荷闻声赶紧奔进来。
埃晋气急了,瞪着雍竣又喊:“你怎么——”
“立刻送福晋回房歇息!”雍竣再打断福晋的话。
“是。”绿荷依言扶起福晋。
埃晋气得发抖,却拿雍竣莫可奈何!
回四喜斋途中,福晋一口气闷在心窝,气闷地想起织心初次来到王府那一日的情景——
这孩子真漂亮,漂亮得不像凡胎俗物,却居然要卖身为奴。
然而,至今夜,福晋才终于深深省得,美人祸水这句警言的真意!
可惜她省得太慢,在织心来到王府那一天,她就该想到,这孩子美得太过,不会带来福气。
这织心的存在……
终究是祸,不是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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