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别过来啊……"抬高她的瘸腿,小女孩吃力地爬上井口。
"宝主子,您做什么?!快下来啊!"那凶恶的红衣妇人这下着了慌,脸色大变。
"你再过来我就往井里头跳。"小宝嫔委曲地抽咽道。
她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可她不想回去那冷冰冰、没有人正眼看她一眼的宅子……
真的不想。
"您快下来!有什么话下来再说呗!"红衣妇人放柔了声哄骗。
"我不下去。只要下去了,你就会抓我回去,不会听我说什么的。"
"怎么不会!宝主子乖乖的,别吓嬷嬷们,咱们就全听您的。"这声音放得更柔了。
"真……真的?"小宝嫔心软了,因为嬷嬷从来没这么温柔同她说过话。
"当然是真的!"妇人使个眼色,其他人便会意,悄悄分头包抄到一旁、围住那口废井。
"那么你不抓人、会让我在外头待一会儿吗?"小宝嫔温柔的眸子燃起感激的光采。
"当然啦!宝主子说什么都好、想做什么都成!"妇人道,慢慢地移向弱小、无助、善良可欺的小女孩。
羞涩、释怀的笑容,在小宝嫔清秀的小脸蛋上慢慢成形,她正要听话从井边下来,忽然发现从身边包抄过来的嬷嬷——
她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粗壮的嬷嬷探手抓住小宝嫔的衣角——
"做什么?当然是抓你回去!"冷笑道。
小宝嫔惊叫一声,反射性地反抗……忽然脚下一个不稳,小小的身子突地滑下苔湿的井边——
"啊!"
小女孩的尖叫声、和着衣帛的破裂声……
"快抓住她——"
熬人大声吼叫已经来不及。
那口井很深。小女孩掉下去的时候,只听见她的呼叫声从井下方层层回绕上来……隔了很久,却一直没人听见落水声。
饼了约莫有一刻钟,失了魂的妇人们才回过神,一个个像木头一样、呆滞地踱到井口边……
深不见底的墨黑甬口,教每个人寒了心。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嘴全给我缝紧。"又过不知多久,领头的红衣嬷嬷木着脸、瞠着眼寒声警告:"小榜格掉进井里,这事儿绝对不能泄了口,要是露了一丝口风,咱们全都得死!"
众人们死死地瞪黑黝黝的井底,寒着心窝、谁也不敢应声……
这里的人全都明白,今朝犯了这事儿——
只要泄了风声,就是死路一条!
第二章
山川恬静、水木明瑟,从木窗子里望出去,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世外桃源、神人仙子的居所。实则这是一座山拗间的小平野,地虽不阔不深,却有山有水,确实是一处避世的桃源。
"你醒了。"温柔的声音传进小宝嫔的耳朵里,从木窗子外射进来的阳光扎痛了她的眼,宝嫔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一抹纤细的身影映入她眼底,渐渐的从模糊到清晰。
"姐姐……"迷迷蒙蒙中,宝嫔睁开眼,看到一双平视自己的眸子。"再歇一会儿,你流了许多血、身子还很虚。"珍珠柔淡的嗓音,挟了一丝不忍。
小女孩柔弱得可怜,多么像是从前的自己……
若非监视着佟王府的一举一动,没人会知道有个孩子跌进井里。又倘若那口井不是一口死井,这可怜的孩子早已被淹死。
叹口气,她替女孩掖紧了被子。
小女孩虚弱地对住她微笑,然后疲倦地合上双眼……
宝嫔莫名地打从心底相信这个像仙女一样美好、温柔的姐姐,她安心地任由自己沉入睡乡,不再深陷在恐惧中。因为宝嫔相信,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抚慰她……
除了她梦中的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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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丢了?!"佟王府的主子——允堂贝勒脸色铁青地斥问。
他向来是笑里藏刀、喜怒不形于色的,此刻那张惯常玩世不恭的笑脸,突然冷峻如冰,简直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是……"
答话奴才声音发抖,全身更是不由自主地抖瑟。
在这宁静的晌午时分,佟王府的厅堂上跪了一地奴才,个个战战兢兢、拘束不安。
"接连丢了两个人,你们全不要命了?"允堂阴鸷地冷道,淡漠的俊脸面无表情。
堂上的奴才全噤了声、屏住气,没人有胆子张开嘴、舒口气。
"贝勒爷!"厅前的守卫忽然奔进来禀道:"小榜格回来了!"
这话儿,教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一半吓得面肉抖软——
小榜格?!那日追到井边的妇人们僵硬地转个脸面面相觑、人人脸色灰败,此刻她们心里头莫不同时想着——
别是摔死在废井里的小榜格,冤魂不散回来讨债了!
允堂还没示下,就见一名平凡的布衣女子牵着宝嫔的手,慢慢从大厅外走进来。两人眸光对视那短暂的片刻,允堂的目光毫不停留地掠过她的脸孔,证明他已经记不住她。
"小榜格晕倒在民女卖唱的酒肆大门前,民女只好送小榜格回王府。"
直到她的声音响起,他的注目才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她柔润的嗓音终于让他记起她。
"是你!"允堂挑起眉。那日他的属下跟到了酒肆,亲眼见两人在酒馆卖唱才回府禀报,证实了她没有说谎。
"在下似乎同姑娘特别有缘?"咧开嘴,他的目光的亮,英俊的脸孔多了一丝揶榆味儿。
珍珠脸上的笑容一昧的淡,她没有他一半热络。
清冷的目光掠过那几名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的妇人,她淡淡地道:"歇了一夜,今早小榜格已经没事了。"
那几个妇人明知道不是事实,却因为心头有鬼、不敢喷声。
"多亏姑娘,要是靠这几个奴才,舍妹就要流落街头,任人欺凌了。"他盯住她的眼,企图攫住女子游离的视线。
"格格安全回府,民女该告辞了。"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企图,她云淡风轻撂开眼,淡淡地道。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他拦住她的路,挡在她面前。
她过分冷淡的反应,已经第二度引起他的不满。
抬起眼,她凝住他、片刻的沉默像是在确定他眼中的愠怒。
"珍儿。"终于,她轻轻道。
允堂咧开嘴,邪气的凤眼温吞地挑起——
"原来是珍儿姑娘。"低嗄的嗓音挟了一丝慵懒,众目睽睽之下,他忽然撩起一继她肩上的发丝,灼亮的眼锁住她清清淡淡的眸子。没有退避或显得羞怯,珍珠凝立不动,男人突然而来的轻佻举止,并没有让她惊慌失措。
他要做什么?珍珠可以猜到一半他的居心——大抵自负的男人都受不了女人冷淡。可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无心。
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明白这世界上没有奇迹、没有俊男配无盐女的传奇。扬嘴轻笑了笑。之所以,对他的轻佻不挂心怀,她的理性和冷静,来自于她对这世间的人性,有太深刻的了解。
这确然不是允堂意料中的景况——
她有若置身事外的冷静,让他的手劲突然失控地加重——蓦然扯痛了珍珠的头皮。
疼痛并不好受,但此刻,珍珠却有失笑的冲动……
她不该太淡然的!
像他这样的男人并不习惯拒绝,她该表现出爱慕和羞怯,甚至因为他愿意同自己说上一句话,而表现得欣喜若狂!
"贝勒爷?"
她皱了皱眉头,就算没有"感觉",她也该有"痛觉"。
正当珍珠考虑是否该顺从他男性的意志、演一场即兴的戏,允堂已经撂开揪紧的发丝。
"感谢姑娘救了舍妹。"他俊美的脸孔阴晴不定,忽然想起来,这个女人曾经让他碰过一个扎实的软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