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翠掩门而去,管玄歌这才醒觉过来,想开口叫唤已是来不及。眼眸一抬,苍衣已端着药碗在床边坐下。
“来,趁热把药喝了。”说着,一边将药汤轻稳地送至她唇畔。
芙颜微一泛红,她赶紧伸手捧过药碗,急道:“我自个儿来就行了。”低首俯近药碗,一股怪异的味道瞬即冲上她鼻端,让她忍不住蹙眉。
“怎么了?”黑棱的眸衔上她的。
“这、这药的味道好怪异……”忍住不适,又仔细闻了下。“好像……好像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没错,就是血的味道。但是……怎么会呢?
“血腥味?怎么会呢?”苍衣眼底潋过一抹光,弯唇笑道:“珍奇的药草难免有些怪味儿,妳忍着点,喝下它,身体肯定会觉得舒坦些。”
“……”管玄歌面带犹豫,迟迟不动,那血腥味竟是愈来愈浓。
“乖,把它喝了。”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诱哄着,她微诧,抬眼望住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冷峻讥诮的脸此刻竟格外显得温柔,那双眼像一泓深潭,引人直坠其中……
而后,不知不觉地,她恍无意识地乖乖喝下药汤。
待她醒神时,他已伸手取饼她手里的空碗,并将她安置回床上。
“你……”她迷惑地睁着眼看他。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她的神识好像在片刻间飘离,竟不由自主照着他的话做。
“妳再歇一会儿吧。”满意地看着她稍泛血色的容颜,替她盖好袄被后,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不自觉地开口唤住他,心底满是疑惑。
“有什么事吗?”苍衣回首睇向她,微微挑起一眉。
“我的病……真能医得好吗?”她直觉地月兑口问。“你……真是个大夫吗?”
对于她的疑虑,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像是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只是徐徐勾唇:“是,也不是。”
暧昧的语意让管玄歌如坠五里雾中,困惑越深。
“只要妳依着我的话做,心淡如水,并且按时喝药,便可暂时无事。”他接着又道,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有我在,阎王一时还取不了妳的命。”
第四章
清晨,屋外飘着若有似无、如柳絮般的雪绒儿,天光尚未大明,犹罩着一抹淡紫浅灰,远处似有隐隐的狼嗥声。
避玄歌很早便醒过来,床脚边的炭炉已熄了火,房里的空气微冷。在床上连躺了三天,实在有些儿倦,无法再入睡的她,轻悄地起身披衣,怕吵醒了另一边床铺上仍熟睡着的小翠。
徐步踱至窗边,伸手支起窗棂,放眼望去,幽静的梅林尽是一片雪白。天地静俏悄的,除了雪花飘动,梅林像是一幅画,静静地在她眼前摊展。
忽然间,远处一团白色的物体动了动,她好奇地睁大眼瞧着,不会是雪兔吧?
正疑惑时,那团白色物体的轮廓愈来愈明显,身形显然比雪兔更庞大,好似正朝着竹屋缓缓靠近。
而后,她不敢置信地瞪眼瞧着,那距离竹屋丈许之遥的是一头全身毛色雪白无杂染的美丽白狼,几乎与莹白的天地融为一体,一双幽湛如玉的绿眸,在灰蒙的晓色里荧荧发光。
令她感到好奇的是,这头白狼彷佛也瞧见了她似,那双绿眸定定地朝她望着,那神态彰显出一股灵性,格外引人注目。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管玄歌拉拢身上的毛裘,转身走出房外,从后门出了竹屋,放眼瞧去,却已不见白狼的身影。
懊不会是她的错觉吧?但方才所见是那么的真实……
她不放弃地朝前一步步走去,不知不觉中穿过了梅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天地,银川薄冰的河面在朝阳初升下闪着蒙胧金光,却仍不见那头白狼的身影。
呆愣地站立了会,她微感失望地转身--
“吓!”冷不防被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给怔吓住,急忙止住脚步,只差寸许,便要一头撞进来人怀里。
惊魂甫定,抬眼一望,正好对上苍衣深沉的眸。
“妳来这里做什么?”仍是一身玄衣的他,在晨曦微微的映照下,身形显得粗犷且精悍,一点大夫温雅的气息也无。
“我……我一早醒来睡不着,便出来走走……”略微迟疑地回话,她没将看到白狼的事说出。
苍衣静定地看着她,眼眸微瞇。“妳不该就这样跑出来,清晨湿寒之气甚重,于妳的病体有害;况且……这附近常可听到狼嗥之声,若不巧碰上了,恐有性命之忧。”
避玄歌只是点点头,脸上并无半点恐惧之情。
“妳好像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她的反应让他颇感意外。“据我所知,村里的人无一不是谈狼色变,二姑娘却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你知道村里的人为什么谈狼色变吗?”她不答反问,而后抿唇一笑。“据说,这深山里存在着狼妖,你信么?”
他只是挑高一边眉毛。“荒山野岭,无奇不有,或许真有狼妖存在,妳真能无所畏惧?”
“我也是这么想。天地之间如此辽阔,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她轻点着头,而后微微蹙眉思索。“我不知道自己怕不怕,很久以前,我曾失足坠落银川……”眸光徐徐转望向仍凝着薄冰的河面,眼神随着记忆回溯而朦胧。
苍衣微微敛眸,静待她往下说。
“当我醒来时,陪在我身边的是一头绿眼大狼。”管玄歌悠悠地接着道。“那时候我还小,并不懂得害怕,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出来,牠并无伤我之心。事实上,应该说是牠救了我,现在想起来,那头狼彷佛有灵性似,如果牠是狼妖--”
语气顿了下,她忽儿一笑,雪白的笑颜在晨光辉映下晶润如玉。“那么我并不觉得狼妖有什么可怕之处,那甚至是我觉得非常温暖的一段记忆。”只是,那样的温暖她后来再也不曾感受过……自从那回意外后,姊姊就变了一个人。
听了她的话,苍衣笑了。“二姑娘妳太天真了,不管怎么说,妖毕竟是妖;人妖殊途,其心也异,还是提防点好。”
“是这样吗?”她回头蹙眉看着他,眼里有着疑惑。“我以为……人与妖并无不同,妖亦不比人可怕,会伤人害人的是『心』与是人是妖无关……”
闻言,苍衣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双目沉沉地睇着她侧首思吟的模样。
半晌,低低笑道:“二姑娘说得很有道理,苍某受教了。”
避玄歌微微脸红。“苍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罢了。”
话刚说完,胸口微起一阵喘迫,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苍衣见状,眉心微拧地睇着她单薄的身子,再次轻责:“妳不该就这样跑出来。”说着,长臂一舒,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她才刚开始服他特制的汤药,虚弱的病体尚禁不得一丝风寒;他如此花费心思,可不是为了看她在他眼前发病。
“咳咳……苍公子你……”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她愕然,下意识想挣开,却被他牢固似铁的臂膀紧紧箍住;加上无法抑制的喘咳,她虽慌措,也只能无力地委靠在他的胸怀里,只剩下理智仍顽固地运作着。
“你不必这样……放开我……”每开口说一句话,她的喘咳就愈急促。
“别说话!”粗浓的眉越发拧紧,他低喝了声,随即在雪地上盘坐下来,大掌抵住怀中人儿的心脉,运起灵通替她舒缓胸口的不适。
避玄歌本想出声抗议,却发现胸口窒塞般的疼痛竟缓缓纡解了些;并且,还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正透过他掌心徐徐渡进她的胸口,逐渐驱散了她因疼痛而起的寒意,及因喘咳引起的急促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