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怪不得我,谁叫此刻坐在客厅里跷著二郎腿等吃饭的男人,非但不是我喜欢的人,而且还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怨气很重,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毕竟,口头上说认命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从没作过一道菜的我,第一次磨枪上阵,那辛苦可想而知。
今天我的课满堂,本来是不需要过来的,现在却为了要帮他作晚餐而特地跑一趟。就连在乐器行的打工也因此必须往后挪了一个小时,连带地,也缩短了我的练琴时间。
包教人气呕的是,超时的工作是没有报酬的。换句话说,我是在做白工。
嘿!请别拿我之前说过的话来堵我,自愿做白工和被逼做白工是两回事。何况,我又没从他那儿得到一丁点好处。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我咎由自取,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服气,总觉得季恩扬是借题发挥;他大少爷吃腻了外食和泡面,就把主意动到我头上来。
说实在的,原本我以为作菜并不难。如果不要求厨师级的程度,我想,弄几样家常小菜应该还难不倒我。有句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走路,唔……这句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总之,不管怎样,虽然我没下过厨,可也看过母亲作菜,“依样画葫芦”这句话的意思我还懂得。
只是,认知与实际操作仍是有段距离的,光是上生鲜超市采买食材就够令人头痛的了,回来还要切切洗洗,手续有够复杂。
下锅时就更可怕了。炒青菜还好,煎鱼简直是要了我的命,一不小心双手就被喷溅了好几滴热油,痛得我不顾形象地哀叫出声。呜呜……可怜了我一双白女敕女敕的小手!这双手,一直以来最大的用途是拿来弹钢琴呢。
正当我边叫边跳地拿起锅盖挡在身前时,季恩扬突然冲进厨房恶狠狠地道:“你在鬼吼鬼叫个什么东西!”
被他这么一吼,我的气也上来了。“我被油溅到了,喊痛不行吗?!”
他皱了皱眉,说:“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
我气极,顾不得主雇之分,冲著他不客气地说:“要不,换你来试试呀!”他大少爷说得容易,铁定十指不曾沾过阳春水。
似是没料到我敢这么回话,他倏然眯起眼瞪著我;而我,也不甘示弱地狠瞪回去。
就这样,我和他谁也不让谁地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对峙著,直到我们同时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我首先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锅子,随即瞠大眼惊嚷道:“糟糕!烧焦了啦!”赶紧手忙脚乱地握著煎铲试著把鱼翻面,却又冷下防被喷溅了一滴热油,痛得手一松,嘴里又吐出一声哀嚷,铲子也跟著应声掉落煎锅里,乱成一团。
“你到底在做什么?!”季恩扬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来,快速地将火转小,然后伸手拿起铲子,费了一番功夫,才勉强将鱼给翻过面去。
看著他跟我一样手忙脚乱地,我愣了愣,跟著突然想笑。此刻他的模样有些狼狈,额际的发不羁地散乱著,紧张的神色替代了他惯常淡漠的表情;这时候的他,感觉有人味多了。
“拿去,别再搞砸了。”将煎铲塞回给我,他没好气地拨了下头发,而后板著一张脸走出厨房。
我吐了吐舌,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才转身继续我的“晚餐大战”。
般得灰头土脸后,三菜一汤终于顺利上桌了,只是……样子实在不大好看。
青菜焖得变黄了,一条鱼烧焦了一半,烤鸡腿感觉半生不熟的,而那锅苦瓜排骨汤上头还浮著一层油……
随即,我耸耸肩。我已经尽力了,虽说卖相不好看,可也许尝起来还过得去。
苞季恩扬说了可以开饭后,我抓起背包准备离开。
“等等。”他喊住我。“你留下来一起用饭吧,吃完再走。”
对于他难得的好心,我有些惊讶。继而心想,留下来吃饭也好,既省时又省钱,也算是不枉我一番辛苦。
不过,一坐到饭桌旁我就后悔了。瞧他眉头皱得紧紧地盯著桌上的菜色,我不知怎地脸红了起来,随即沉不住气地开口道:
“你、你别光看外表,也许吃起来味道很不错。”话虽这么说,可我的声音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心虚、不确定。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我说能吃就能吃!”像是和谁赌气似地,我伸出筷子夹了一把青菜塞进嘴里。唔……熟烂的口感感觉有些恶心,而且盐巴好像放得太多了,好咸!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著我,在他的注视下,我只好硬吞了下去,而后赶紧扒了一口饭,冲淡嘴里的咸味。
见状,季恩扬才勉强举箸跟著夹了一把青菜。可才送入嘴里没多久,便见他浓眉紧紧一扭,随即拿起我以广告纸折制的垃圾盒,将入口的青菜全部吐出。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抬头狠瞪著我。
我死鸭子嘴硬地回道:“真是浪费食物,只不过是咸了一点,多扒几口饭不就得了。”
说完,我又伸手挖了一块鱼肉,才送到嘴边,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焦味。我迟疑了下,勉强将它吃了进去……啧,好苦!
许是我的眉毛不小心拧了一下,他一脸讥讽地看著我说:“那条鱼都焦成那样了,还能吃吗?我劝你别太勉强了。”
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码这烤鸡腿看起来很不错。”说著,我夹了只鸡腿,然后用力地咬了一口。
咦……怎么有血丝呢?我倏地瞠大眼,随即一口吐出嘴里的鸡肉。
“哈!”又是一声讽笑。“你以为是在烤牛排吗?鸡肉也可以五分熟啊!”
我狼狈地抬眼瞪他,虽不服气,却又无法反击。
“还有一道汤,你要不要也试试?”他挑了挑眉接著道,一副等著看好戏的闲凉表情。
我看著那一锅油腻腻的汤,不由得迟疑了。
“哼,如果连下厨的人都不敢吃自己作的菜,又怎么说服别人动筷?”
凉讽的言语再一次袭来,教人听了一肚子气。我这人是禁不得激的,为了赌一口气,我毅然舀起一匙汤送进嘴里……
哇啊!这是什么@#¥%*!
汤一入口我就后悔了,油得恶心巴拉,苦得让人口腔发麻,这、这叫我怎么吞得下去?!我无法控制地瞪大了眼,两条眉毛像毛毛虫一样激烈扭曲起来,脸部肌肉也不自主地抽动痉挛。
我想,此刻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可笑,因为季恩扬早已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著他。原本听到他的笑声我应该要生气的,可我实在是太过惊讶了,以至于情绪反应一时变了调,脑子里直闪著“季恩扬竟然笑了”这几个字,外加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嘿,这绝对不是我太大惊小敝。和季恩扬相处近一个月,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笑。不是要笑不笑的冷笑,也不是带著鄙夷傲慢的讽笑,这一刻他的笑容是很纯粹、很自然的,就只是单纯地被某件事给惹笑。当然,敝人在下我就是那个引人发笑的事主,真不知道我是否该因此而感到万般荣幸。
“你还要含著那一口汤到什么时候?不恶心吗?”
冷不防,他一句话提醒了我的窘况,我忙不迭起身奔向洗碗槽,将嘴里的汤汁全吐了出来,跟著还漱了好几口水。
一脸狼狈地回到餐桌旁后,我气息奄奄地看著他说:“我都说了我不会作菜。季先生,如果你不想被我毒死的话,就别再叫我做这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