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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错堂 第22页

作者:香弥

“程姨吗?”听见有人推门进屋的声音,不久前才熬过毒发的沈千秋,用沙哑的嗓音问。

撑着身子,白小木吃力地走进房里,出声道:“不是,是我。”

听见她的嗓音,沈千秋顿时一惊,慌张地拉过薄被,想遮掩住自己的脸。

见状,她不忍地咬着唇,赶紧说:“都入夜了,你这屋里这么黑,怎么也不点个灯?”桌上的烛火早已燃起,但她故意这样说,是为了让他卸下心防,不让他知道她早已瞧清他此刻的情况。

既然他不想让她见到他此刻的模样,那么她就当自个儿什么也没瞧见。

“我不想点灯,你来做什么?”听她说屋里没有点灯,沈千秋才松了口气,放下薄被,循声用那双灰蓝色已无法视物的眸子觑向她。

“我……是来向你告辞的,我明天就要跟玉如意离开了。”她把事先想好的说词告诉他。注视着他那张青紫色的脸孔,和那对灰蓝色的眼瞳,她心疼地红了眼。

沈千秋微微点了点头。“很好,你们总算要走了。”她一走,他们再见无期,思及这是他们最后一面了,他闭了闭眼,以为此刻屋内是一片黑暗,所以放任自己流露出黯然痛楚的神情。

白小木见了,心碎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勉强压抑着,不敢露出哽咽的声音。“总算我们相识一场,我离开后,你自己要多保重。”

“我会的,你也一样。”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切之情,沈千秋胸口一暖。然而此刻他双眼已盲,且再过几天就将毒发身亡,也没什么好保重了。

唯一的心愿就是她能幸福。

眼前不禁掠过去年在客栈见到她时,她带着几名乞丐进门,脸上那飒爽开朗的笑靥,他真心期望,她接下来的一生都能笑得如此欢悦。

小木,就此永别了。他在心里无言地向她诀别着。

再见了,千秋。她也在心里无声地告别。回忆起在望云寨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时她对他又惧又怕,他点了她的穴道,扶着她一起拜了堂。

她问他为何要跟她成亲,他说:“我刚好缺个妻子,既然你那么想嫁,我也乐得捡个现成的新郎官当,如此一来,你也不会再去纠缠千时了。”

想起之前的一切,宛如隔世,她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沈千秋凝神,隐约听见了啜泣声。“你在哭吗?”

她吸吸鼻子说:“不是,是昨儿个受了风寒,鼻子有些不舒服。”

“可服了药?”

“服了。”白小木哑着嗓回答,他自个儿都变成这样了,却还关心着她,热烫的泪不禁一串串滚落。

沈千秋点点头。“玉如意医术精湛,这一点风寒他应该很快便能治好。”

“嗯。”她轻咬着唇,满脸泪痕。“我走了。”她已晕眩得快站不住了。

“好。”他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送着她出去。这一别,此后便是天人永隔了,他满腔的不舍全都涌上了胸口,让目盲的双眼湿了。

白小木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泪,已转身的她,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门,一出去,便力气用尽地倒在程梅的怀里。

而忤在一旁不远处的玉如意,目睹着方才两人生离死别般的不舍和苦楚,妖美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嫉妒。为什么他就没有一个愿意为他而死的女人,而沈千秋却有?

白小木连拿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眼睛望着程梅,示意她不须顾虑她,尽避用力朝她的腿上划下。

程梅咬牙,抬起她布满伤痕的腿,小心挑了处没有伤的地方,划下一刀,让血流进下方的白碗里。

轻轻掩上眼,白小木嘴角隐隐噙了一丝笑意,便昏厥了过去。

她的血已不象初时那样丰沛,一滴一滴很慢很慢地流着,等了好半晌,才接足了需要的血,程梅立刻为她洒上止血药,扶她躺好,接着快步捧着新鲜的血,拿去给玉如意。

此刻沈千秋双目已盲,绝少踏出房门,根本不知玉如意和白小木其实仍未离开,还住在百毒谷内,而下人那边程梅也特别嘱咐过,不准任何人泄漏一句。

她羰着鲜血踏进玉如意所住的厢房。“玉公子,血来了。”

“拿来。”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接着推开窗子,跃出窗外,将碗里的血倒入那种了神草的玉碗里。

此刻那神草整株艳红得发亮,散发出一股沁脾的幽香。

看见神草的根慢慢地吸收着刚倒入的鲜血,玉如意回头问:“白小木怎么样了?”

“她昏过去了。”迟疑了片刻,程梅怀着一丝希望问:“玉公子,难道就没办法救她了吗?”

“你要我救她?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药草可以在短短一、两日间补足她失去的血?”若不是这些日子,他一直用药吊着白小木的一口气,此刻她怕早就因失血太多而提前去见阎王了,哪还能活着让她继续采血。

象想到什么,玉如意黑玉般的眼眸一转,勾唇一笑,指着面前的神草说:“这神草倒可以救她一命。”

“不——”程梅想也没想月兑口拒绝。

他嘲弄地瞥她一眼,她最在乎的毕竟还是自个儿主子的命。

程梅有些尴尬地解释,“这神草是夫子为了救谷主,不惜流尽身上的血而栽培出来的,夫人绝不会愿意用这神草救自个儿的。”

“这神草只有一株,只能救活一人,既然你选择了救沈千秋,那么只好牺牲白小木了。”玉如意凉笑道。

“玉公子,你医术通神,真的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救夫人吗?例如传说中的过血,我愿意将我身上的血换给她。”她不死心地再问。

她是舍不得谷主死,但也不忍心见白小木就这样香消主殡,若是非要有一人死,她愿意代他们两人而死。

这二十几天来,神草活得好好的,足以证明这些日子来白小木心里没有一丝怨气,才能让神草活得这么好,这样全心全意对待谷主的女子,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你以为过血是随便什么人的血都可以的吗?”玉如意飞快地摘下一枚树叶,在她手指上划下一道伤口,然后捻起一枚血珠,接着再在方才盛着白小木鲜血的碗里捻起一抹残血,在指头上搓揉了几下后,说:“你的血不适合她,若是强过给她,只怕会加速她的死亡。”

“真的无法可想了吗?”程梅失望地道。

“没错。”玉如意回答得很干脆。

入夜后,起了雾,薄纱般的雾轻笼着百毒谷,一向宁静的百毒谷,此刻却异常地忙碌着,谷内所有的灯火全都点亮了。

程梅行色匆匆地提着一只竹篓,走进沈千秋房里,进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竹篓搁在桌上。然后走到床榻边,唤醒昏睡的他。

“谷主,谷主,您醒醒,起来喝药了。”

沈千秋昏昏沉沉地微张开那双灰蓝色的眼,嗓音沙哑地道:“程姨,你又不是不知我这身毒,已药石罔效,喝什么药都没用了,还拿药进来做什么?”

“是我说错了,这是热汤,我让下人熬了些汤,您多少喝些。”程梅立刻改口。

“我不饿,你拿下去吧。”他阖上沉重的眼皮。他已时日无多,喝什么都只是浪费,而且他不只双眼瞎了,也推动了味觉,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谷主,您当是为了我,把它喝下去吧。”看他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程梅情急地求道。

心忖这也许是程姨对他最后的请求了,沈千秋勉强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喝一些。”

她立刻扶他坐起来,将搁在竹篓里煨着的那碗汤药端过来,一口一口地喂他,恨不得能将剩下的汤药全都一古脑地倒进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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