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晓阳家的情形,他也大略听老师提过了,在她的父亲还有工作赚钱供给家用时,就已经过得那么凄惨落魄,现在她父亲过世了,将来她们几个姊妹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她该不会休学吧?!
一想到她那张高傲清丽的容颜,可能会从这个教室里消失,再也看不见,他忽然慌了起来。
可恶!那种骄傲又不可爱的同学,休学就算了,她来不来,他都不该在乎。然而……他还是在乎!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她遇到困难,却置之不理。
算他犯贱吧!
他气恼地抿起唇,开始思考能帮助她——至少不必休学的方法。
那天回家后,他告诉父亲贝晓阳的遭遇,希望取得父亲的资助……
“整理好了!未来我们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贝晓阳跟两个姊姊一起打扫刚租来的房子,擦干净最后一块地板后,她的大姊贝晓风感慨地起身说。
她望着两个妹妹,她们脆弱茫然的眼神让她心疼。
一个礼拜前,她们的父亲从工地的鹰架上摔下来,意外过世了,身后没有留下任何资产,只有一堆负债。
为了不影响她们的课业,丧事在里长、善心人士以及她们三所学校师生的捐款帮助下,短短一个礼拜内就办好了。
明天开始,她们将各自继续自己的学业和生活,虽然父亲走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其实父亲辞世造成的影响不小,本来就少的收入这下几乎完全中断,幸好大姊平日就有打工帮忙负担家计,否则她们真的得喝西北风了。
为了减轻负担,她们退掉先前租的二房公寓,搬到这间仓库二楼的违建小屋,虽然有厨房也有卫浴,但是不到二十坪的空间,随便摆上几样家具就显得狭窄,幸好她们不管家具或是物品都很少,所以还勉强可以容身。
望着陌生的环境,姊妹三人都有感触,对于未来也很茫然。不过无论如何,她们都必须坚强地走下去。
“对了!晓雨、晓阳,明天记得谢谢妳们的老师和同学,大家都很好心,捐出自己的零用钱帮我们,尤其是晓阳,妳同学捐了好多钱,一班四十几个人加上老师居然就捐了五万块,真的很感激他们!”
“五万块?!”贝晓阳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不等于一个人捐出一千多块?
不!她想不可能每位同学都捐这么多钱,一定有人捐很多。
不知为何,何熙炜的脸孔无预警地窜入她的脑海中,他是最有可能捐出一大笔钱的人——因为他家最有钱,而且他很爱管闲事。
不过她随即告诉自己:不可能的!这几天他根本不理她了,看得出她把手帕转送老师,还把他碰过的手帕拿去消毒的事让他很生气。
既然他这么生气,怎么可能还捐出这么多钱呢?所以一定不是他!那么是老师捐的啰?
一定没错!老师的关怀令她相当感激,但又觉得万分沉重,因为不知该如何偿还这份恩情。
第二天,她在请了一个礼拜的丧假之后,第一次到学校上课。
她利用开班会前的时间,起身向全班同学和导师致谢,感谢大家在她困难时伸出援手。
看见她来上课了,何熙炜难掩心中的喜悦,他总算不必担心她会突然休学了。不过她好像又瘦了!
他一整天都在注意她,发现原本就纤细的她更加消瘦沉默,而且双眼还有点红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礼拜太伤心、太劳累了?
何熙炜心中揪疼,他宁愿看她昂着下巴、傲慢得气死人的样子,也不愿她变得死气沉沉。
他已经请父亲替他捐了三万块,不知道现在还能怎么帮她?
唉!
上完最后一堂课,同学们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导师将贝晓阳叫到前面去,关心地问她目前的状况。
“贝同学,家搬好了吗?有没有需要老师帮忙的地方?”导师和善地问。
“谢谢老师!我们昨天已经搬过去,也都整理好了。”贝晓阳感激地道:“真的很谢谢老师!听我大姐说,我们班捐出五万元替我爸爸办丧事,老师一定捐出不少钱吧?让老师破费了!”
她真心感谢这个平日就很照顾她的好老师。
“哪里!其实老师捐得不多,只一万二而已,比起某些同学,老师实在汗颜。妳知道吗?光是何熙炜同学就捐了三万元,其它八千则是同学们共同乐捐的。”
“何熙炜?”贝晓阳诧异地瞪大眼。果然是他!
他为什么要捐这么多钱?他不是很恨她吗?她咬着唇,百思不解。
前阵子他见了她扭头就走,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她不满到极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捐这么多?钱再多,也不会随地乱洒、乱花吧?
“对了!贝同学,妳一个礼拜没来上课,进度还跟得上吧?”老师又问。
“嗯……还好。数学稍微有点吃力,不过没关系,我回去多看几遍,再勤算练习题应该就没问题了。如果再有不懂,我会请教数学老师,很快就能跟上的。”她不想再让老师为她操心。
“这样啊,不然我请人教妳吧!”老师热心地表示。
“咦?”贝晓阳还没反应过来,老师突然把何熙炜叫来:“何同学,贝同学缺课一个礼拜,数学比较跟不上,如果你今天放学后有空,教教贝同学好吗?”老师笑着问。
“可以啊。”何熙炜的心脏跳得很快,但他故意装出镇定的模样,一副淡漠的神态。
“那就麻烦你了!老师等会儿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完,导师笑着拿起课本离开教室。
导师走了,班上同学也几乎全离开了,只剩贝晓阳和何熙炜四眼相瞪。
两人默默相望好一会儿,贝晓阳才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礼貌而疏远的婉拒:“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想只要我回去多看几遍,应该就会懂了。”
她这辈子最不想欠的就是何熙炜的人情,而她不但欠了,还一个接一个,她已经为了如何偿还三万元的恩情而烦恼,不希望再欠下他任何恩情。
“妳这个笨蛋!”何熙炜气极了,忍不住开口骂人。
她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却还是那么倔强顽固,实在叫人气得不知该怎么说!
“你骂我?”贝晓阳气得涨红了脸。他居然骂她是笨蛋?!
“难道不是吗?妳这么倔强做什么,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嘛!承认自己无助、需要别人帮助很困难吗?妳爸爸已经过世了,妳以为他还能再保护妳?如果天塌下来,妳认为自己瘦巴巴的双手撑得住吗?”
何熙炜被她的顽固气得爆脑,这番话不经思索就像连珠炮似的冒出来,等话说完之后,他立刻后悔了。
“你……”贝晓阳怒瞪着他,拚命眨眼,想忍住涌到眼眶的泪水,但是无论如何忍耐,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流下。“你怎么这么可恶——”
她凄怆地哭了出来,听到他提到过世的爸爸,让她克制不住思念的泪水,悲伤地大哭起来。
“对、对不起!”何熙炜慌乱地道歉,他知道不该提起她的父亲,他是气得失去理智了。
“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对,妳、妳不要哭了!”何熙炜被她的眼泪弄得不知所措,想阻止她流泪又没办法,想替她擦眼泪也迟疑着不敢碰她,只能慌张地在她身旁兜圈子,笨拙地试图安慰她。
“你走开啦!我永远不要再看见你了……呜……”贝晓阳咬着唇别开头,压抑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