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怜的小女儿被吓成这样……
裴澡鼻头发酸,喉头哽咽,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心痛的紧拥住她们,迭声恳求。“净莲,撑下去!求你别离开我……我爱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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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何婶坐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放声痛哭。
“裴家究竟受了什么诅咒,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个喝醉酒的人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回家?他再晚个十分钟——不!只要一分钟,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了!天哪……”
夏净莲被送进急诊室已经超过十个小时;她的内脏多处破裂,造成大出血,情况十分危急,医院已经通知他们要有心理准备。
裴淆抱头窝在角落的一张椅子里,不发一语。裴念慈缩在何婶怀里,双眼木然的望着前方。
她和母亲一起被送到医院时,医师曾为她检查过,确定她并没有什么外伤,奇迹似的安然无恙,不过受到很大的惊吓,一直哭闹不休。
医生替她打了一支镇定剂,让她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果然不再哭闹,只是变得很安静,双眼呆滞无神,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神。
裴淆已经在急诊室待了十个钟头,漫长的等待让他的理智几乎崩溃。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失去净莲,漫长、孤寂的一生,他一个人该怎么过?
噢,不!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净莲为他生下的女儿,小念慈是他和净莲共同制造的小生命,是联系他们爱情的结晶。
思及此,他立刻抬起头,朝女儿伸出双手。他必须抱抱这个他和净莲共有的孩子,让她给他勇气,继续等待生命的奇迹。
“念慈,到爸爸这边来。”他第一次呼喊女儿的名字,却一点都不生涩、别扭,仿佛他已在心中喊过无数次。
裴念慈听见他的呼唤,没有焦距的瞳孔逐渐清晰,她缓缓转头,注视那个她该称为父亲的人,眼神防备而冷漠,像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小小姐,你怎么了?少爷在叫你呢,快过去呀!”何婶轻轻推了推小念慈,要她快到父亲身边去。
“念慈,过来,让爸爸抱抱好不好!”
裴淆渴盼的手伸得更长,但裴念慈不但没有过去,反而更往何婶怀里缩。她冷眼望着裴澡,眼中没有一丝被父亲接纳的喜悦,只有全然的冷漠,和一抹隐约的怨恨。经过长时间的努力,她已经心灰意冷,在她心中,裴淆不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会伤害她的坏人。历经多次挫折和失败,她已经不再稀罕他的爱了!
裴淆怵目心惊的看着女儿漠然的表情,女儿那种怨恨的眼眸,他曾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每当他面对自己的母亲时,就是这种毫不掩饰的怨恨眼神。
他一直害怕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然而他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用父母那套错误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女儿。他是个失败的父亲,女儿会怨恨他,也是应该的!
他从未尽饼一天当父亲的义务,除了提供温饱之外,他从来不曾亲过她、抱过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喊过。他既懊悔、又悲伤,忍不住抱头低泣起来,滚烫的泪,无声的滴落在急诊室的地板上。
直到差点失去妻女,他才发现,自己有多爱她们!他捂着双眼,无言的低泣,直到一只软软的小手爬上他的脸颊,拭去他脸上默默流下的泪。
他讶异的抬起头,看见小念慈用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认真的替他擦干脸颊的泪。“爸爸乖,不哭不哭。”
“念慈……”裴澡惊讶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妈咪说,不乖的小孩才爱哭,爸爸很乖,所以不可以哭喔!”小念慈一边替裴澡拭泪,一边把母亲哄她的话拿出来哄他。
“好……爸爸乖,爸爸不哭!”他用力搂紧女儿小小的身体,用脸颊摩挲她柔软的发丝,眼泪落得更凶、更猛了。
何婶和章叔也在一旁跟着掉眼泪,多希望可怜的夏净莲也能亲眼看见这一幕,这是她期待了整整两年的惊喜呀!
当父女俩正默默感受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拥抱的喜悦,急诊室的大门却在此时开启,穿着绿色手术袍的中年医生神情凝重的步出急诊室。
“强森医生,我的妻子情况如何了?”裴淆连忙抹去眼泪,抱着女儿快步上前。
“裴太太伤势相当严重,经过我们紧急抢救,终于稳定下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裴淆紧张的追问。
“裴太太有脑出血的现象,虽然目前已经止血,但是脑中有凝结的血块,所以导致她昏迷不醒。这种情形分为两种,一种极好、一种极坏。好的话,裴太太会很快清醒,完全康复,没有任何后遗症。”
“那么如果没有很快清醒呢?”
“如果没有很快清醒,可能就……永远不会清醒了!
依裴太太目前的状况,我们无法肯定的告诉你,她是属于哪一种。”
“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裴淆焦急的问。
“若是她在一个礼拜内清醒,就表示血块已经消退,脑部功能运作正常,预后看好。如果她没有醒来的话,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她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
“不!”裴淆恐惧地摇头,根本无法想象,心爱的妻子再也不能醒来、不能开口说话、不能对他露出甜美的微笑。不他无法接受!
“裴先生,现在惟一能陪裴太太度过难关的,就只有你了,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等会儿裴太大会被送到加护病房观察一个礼拜,会不会康复,就端看这关键性的一个礼拜了。”
“我知道了。强森医生,谢谢你!”
医生走后,何婶立即安慰道:“少爷,您别担心,少夫人是那么善良、温柔的好人,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谢谢你,何婶!麻烦你先带念慈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直到净莲清醒过来为止。”
他坚信,只要自己虔诚祈祷,上天一定会看见,它会把净莲还给他的!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净莲始终没有醒过来。
一个礼拜之后,她被送出加护病房,转入十楼的特别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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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在医院的长廊上响起,四岁大的漂亮小女孩拉着父亲的大手,一蹦一跳的走进头等病房。
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们一定准时出现在这里,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裴先生。”年轻貌美的看护桃乐丝放下手中的杂志,娇滴滴的喊道。
“你先出去,我想和我太太独处。”
“嗅。”桃乐丝嫉妒的暗瞪躺在床上的夏净莲一眼,才转身离开病房。
“妈咪!你今天好不好?”裴念慈跳上母亲的病床,对着已经两年不曾清醒的母亲说话。
“你看,这是爹地亲手帮我绑的头发哟,可不可爱!”她甩动绑上蓝色格纹缎带的两束小马尾,骄傲的说:“幼稚园的同学都好羡慕我,因为爹地每天都会帮我绑漂亮的头发,昨天珍妮佛还学我要她爹地帮她绑头发,结果绑得好丑,像两把稻草……”
她受美式教育,像大部分的华裔小孩一样,可以同时说中、英双语,而且两种语言都说得十分流利。裴淆一边为妻子准备盥洗用具,一边微笑聆听女儿天真的童言童语。这是他们每天必做的家庭功课,不论妻子清醒与否,都不会影响他们一家人相处的温馨时刻。
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少爷,我们来接小小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