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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一池春水悄悄乱 第18页

作者:皑银

来到厨房,她倚在门上,默默地望著雷拓忙碌的魁梧身影。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问道:"怎么了?"

"大哥……"她犹豫了一下,咬著嘴唇,轻轻问道:"你不常回来这里,是不是?"

雷拓唇边的笑意消失了。停顿片刻后,他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是经常回来这里。孤身一人,有时……还是住客栈方便些。"

"大哥……"关若月又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此刻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疑问,显得有些……嗜血。若在以往,光是想到自己竟产生这样的想法,已经足够她惶恐半天。可是,雷拓一直对她是那么温和体恤,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对他说任何事。

她终於还是问出口了:"大哥,你为什么到现在……一直没有杀了表舅?"

她有预感,凭他的身手,那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如果那样……大仇得报,他也不必再一直行走江湖了,不是?

雷拓显然不认为她问得残忍,反而微微笑了。

"你并不了解你表舅到底有多少势力,对不对?"不等关若月回答,他迳自说了下去:"刘瑾生手下设立了大大小小二十来处据点,爪牙有数百人,遍布豫州各地。若是我现在去杀他,也许可以成功,但是如此一来,他手下的这些人就成了乱头苍蝇,难以追查。若是因此变本加厉地为害乡里,岂不是我的罪过?"

必若月立刻明白了,点了点头。"所以,你要一一瓦解他手下的那些……那些据点,然后才找他算帐,是不是?"

雷拓蹲下生火,一边回答道:"嗯,否则,若是他手下的爪牙成为流寇,继续作恶而无人制止,我良心难安。"

他缓缓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关若月,柔声道:

"以后,我仍然时常需要外出,而且,这里有可能会被刘瑾生的爪牙发现,随时有可能要你随我搬迁。"

"没关系。"她摇了摇头,望著他的眼神十分柔和,充满了信任。"我明白大哥必须这么做的苦心。我……有你在,我不怕表舅。"

最后那句话说得细若蚊蚋,却明明白白。雷拓心中一暖,微笑起来,走到她身边。

"谢谢你能体谅。放心,我绝不会让刘瑾生伤到你分毫。"他在她瘦弱的肩上轻轻地按了一下,接著说道:"走,趁水还没煮沸,我先帮你把房间安顿好。以后,寝室是你的了,我这就把东西都搬去书房。"

"大哥……"

看他说得竟是那么自然,彷佛处处以她为优先考虑,对他来说是那么理所当然。千万感激的言语梗在喉头,无从表达,到最后,关若月只说出简单的三个字:

"谢谢你。"

许久之后,当夜幕低垂的时候,她独自站在房中,手中捧著一杯清茶,望著这个已然属於她的地方。

将茶杯凑到唇边浅啜了一口,深深地吸入那清香的气息,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望著那空荡荡的院子。

这里……看起来真的好生冷清……

抿了抿唇,关若月暗暗地下了决心。

是他在她最惶然无助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容身之所……所以,就让她努力地,给他一个"家"吧!

不知不觉中,盛夏已经过去,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绿叶边角渐渐开始泛黄,暗示著秋天即将到来。

夜已渐深,油灯里添了新油,烧得正旺。明亮的灯火下,关若月坐在桌前,螓首低垂,仔细地缝补著一件深蓝色的男式长衫。

她的气色红润,神态安适,明显比在刘家时快乐。和在红香院的时候相比,更是截然不同。

现在的生活虽然不能算是优渥,可是雷拓对她就像是细心的兄长般,关怀备至,却从不给人压迫的感觉。

在他的保护之下,她过得满足而安定,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感觉对人生有了掌握,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外面的篱笆门"咿呀"一声开了,关若月抬起头来,立刻看见月色下那一抹她所熟悉的高大身影。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欣喜的淡笑,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拉开了门,唤道:"大哥。"

雷拓微笑著走了进来。她立刻从他背上接过装满了药草的竹篓,放在墙角。感觉手中沉甸甸的,有些讶异:"是什么这么重?"

"我在山上挖到了几棵粗大的山苍,明天应该能卖得好价钱,"雷拓笑了笑,转头望著她,黝黑的眸中有温暖的关怀。"你一直在等我?抱歉,我回来晚了。"

"不碍事,我也没有等很久。"她微笑著看了他一眼,朝厨房走去:"大哥饿了吧?饭菜我都留在灶上,还是热的,马上就能吃。"

雷拓在井边打水洗净双手,随即帮著她把菜都端回屋里,

摆上碗筷,与她对面坐下,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以后我若是晚归,你就自己先吃饭吧,别为了等我,饿坏了身子。"

"我没有饿著,大哥太操心了。"她笑了笑,抬眼看他。"而且,一个人吃饭也怪寂寞的,没什么味道。"

她说著,水灵灵的大眼突然亮了起来。"上次去市集的时候,卖布的张大搜教我梅乾烧肉的煮法,我今天试著做了一些。大哥看好不好吃?"

她那期待的神情,在清秀文雅的脸上平添了一份稚气,让雷拓不觉莞尔,依言夹了一筷放入碗中。

初尝之下,虽然口味平平,肉也煮得有些老了,他还是称赞了几句,暗暗提醒自己多吃几口,不忍心扫她的兴。

他深深地明白,对她这个自幼锦衣玉食的尚书千金来说,要适应这样的生活,就必须学会许多新的东西,十分不容易。有时看见她忙碌的样子,心中会感到不安,产生内疚,她却总是恬静地浅浅笑著。那心满意足的模样,打消了他的疑虑,说服他,这的确是她乐意接受的生活。

所以,他不要求也不阻止,让她接手她愿意接手的家务,教她所有她想学的东西,自己则包揽其它一切。

有时候,望著她恬静柔美的身影,他真希望这种白天上山采药,晚上归来,有她笑颜迎接的日子,就是生命的全部……

眼神一黯,他抬头望向关若月,低沉说道:"过些日子,我又要离开一次。这次时间也许较久一些。"

必若月清丽的素颜上明显地闪过一抹担心,悄声问道:"要多少天?"

"少则两日,多则五天。"雷拓回答著,看出她的不安,立刻安抚地说道:"我会争取早去早回。"

她咬著嘴唇,轻轻点了点头。"大哥,多加小心……等你确定日子了,告诉我一声,我替你准备干粮。"

他微微颔首。"麻烦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继续吃饭,没有再说什么,

与雷拓同住的这段日子里,他一共离开过三次,每次都是在外两三天之后,才一身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有时长衫破裂,有时剑鞘带血,总是一脸疲惫。

必若月心里明白,这一切必定和她表舅有所关联。可是她亦知道,这些江湖上的杀戮争夺,是他极不愿意让她触碰的话题。在她面前,他是温和稳重的亲人,而不是刀口舌忝血的江湖人。

所以,他不说,她亦从不过问。

夹了一小筷炒白菜到口中,文雅地咀嚼著,她换了个话题:"大哥,明天我随你到市集去,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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