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仗义相助,愿意带奉节同行,奉节已经感激不尽,如何敢奢求许多?”吕奉节淡淡一笑,敛垂眼睫,“两军交锋,奉节是累赘之人,给将军添了麻烦才是。”
“别这幺说。”骆少罡的心微微一紧,因为她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萧倏,无形中,为那双明亮的眼睛添上许多愁绪。
她……为何总是如此凉薄、遥不可及的神情……
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已经超越了对一个陌生女子该有的关心,骆少罡一惊,连忙转移思绪,问道:“吕姑娘找我有什幺事?”
吕奉节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听人说,将军要在三天之内收复明锡城……是真的吗?”
骆少罡微微一楞,随即苦笑,“你也听说了吗?不错,我一时冲动,确实是和柳寒曦将军打了这幺一个赌,现在正后悔呢。”
“为什幺?”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只剩三天时问,要取下一座城池,谈何容易?”骆少罡叹了口气,“若是那些匪众肯投降,一切就好办,不然的话……”
“将军东征西讨,面对多少强敌却从无败绩,威震四方,天下皆知……”吕奉节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三天时间,难道还攻不下区区一个乌合之众的明锡城吗?”
“不是不能。可是如果硬攻强取,势必血流成河,只怕苦了城中无辜的百姓……”说到这里,骆少罡猛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丽人,眼中闪过了然,“吕姑娘问我这个,是不是怕我会强攻入城?”
吕奉节浑身一僵!没料到他的思绪竟然如此敏锐。默然片刻,她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奉节的心思,被将军猜到了。”
“吕姑娘……”
“将军要如何做,不必告诉奉节。既然用意已经被将军识破,我也不会再追问。”她终于抬眼,平静地直视着骆少罡的眼睛,苦笑了一声,轻轻摇头,“奉节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军机大事,我一个女子又岂敢妄想干涉。我……”
“别这幺说。”骆少罡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断然道:“我可以向姑娘保证,无论如何,绝不会滥开杀戒。”
“将军?”水眸中顿时闪过意外。
“我知道,这些年来边疆不甚安定,又曾和华夷、陵连两国有过纷争,打打杀杀,苦了许多无辜的百姓……”骆少罡俊脸上蒙上一片阴影,甩了甩头,神情却依然坚定,“可是,我相信陛下以仁德治天下,是位明君,所以才追随他到今天,为他效命!既然自命为正义之师,若是为了一点虚名就大开杀戒,天地难容啊!”
“将军……七天之约不能履行,会有损将军的威望,也不后侮吗?”
骆少罡微微一笑,神情是一片坦荡,“只要有真材实力,声名就可以重建,在乎什幺?”
“将军……”吕奉节这时才是真正的怔仲无言。片刻之后,她脸上的惊讶神色终于缓缓敛起,随即绽出一抹歉然的笑容,“是我误会将军了,对不起。”
骆少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只不过……如果那土君不肯降城,就势必得委屈姑娘在军中多待一段时间了。”
“原本奉节也是这幺想的。可是今天看到将军那一战,却不一样了。”
他微微挑眉,“哦?吕姑娘的意思是?”
吕奉节明亮的大眼中闪过一抹聪慧的光芒,“就让奉节也和将车打一个赌,如何?”
“什幺赌?”
她微微一笑,断然直言:“我可以保证,三天时限之内,将军必然可以顺利取得明锡城。”
骆少罡明显地一楞,“姑娘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实在因为双方的实力太悬殊啊!一边是靖朔国最卓越的武将,另一边却只是地方上的乌合之众,被攻破城门只是迟早的事。那明锡城中的土王若非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就应该有所觉悟……
然而,吕奉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将军,今夜好好歇息。如果奉节猜得不错,明日一早,定会有佳音到来。”
骆少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终于露出笑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承姑娘金口了。”
“放心吧,明天一切自然会见分晓。”吕奉节站起身来,浅浅一福,“天色已晚,不打扰将军了。奉节就此告辞。”
“吕姑娘,晚安。”
吕奉节点了点头,转身往帐外走去,
眼看已经走到帐门口,突然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碎石,吕奉节惊呼一声,已经受伤的足踝传来一阵刺痛,身子顿时失去平衡。
“小心!”
眼看就要摔落地上,人影一闪,一双强壮的手臂及时圈住了纤腰,顺手一带,将她娇柔的身躯抱了个满怀。
“呀!”反射性地攀着他宽阔的肩膀平衡自己,却又立刻意识到两人的距离竟然如此贴近,身子不由地僵硬起来。
然而还来不及惊慌,他已经放开了她,退后一步,放置她腰问的大手,改而托着她的手肘,保持着有礼的距离,“吕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吕奉节勉强回答,眼中已经隐约有忍痛的泪光闪动。
“是不是又扭到脚了?”他扶着她,语气是耐心而温和的,“别急,试试能不能走动?”
“嗯。”惊魂稍定,她扶着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转动脚踝。
刺痛已经开始减轻,似乎没什幺大碍,吕奉节松了口气,樱唇上绽露一抹浅浅的笑容,“没事的。这次没有扭到……”
“那就好。”骆少罡点了点头,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臂,“地面不平,我送姑娘回去。”
一瞬间,吕奉节似乎张口欲言,可是她终究什幺都没说,点了点头,任骆少罡扶着走出
帐外。
秋风微凉,满天星光似乎也份外明亮。
吕奉节微微仰头,看着静静闪烁的星辰,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
天地……辽阔得好生寂寞啊!在这片苍茫的天空下,什幺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人生命中所有的悲伤和眼泪,都是为了什幺,又可曾有过任何意义?
被触动心事,她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吕姑娘……有什幺烦恼幺?”
吕奉节沉默片刻,然后眨了眨眼,缓缓摇头,“不是。我……只是累了……”
累了啊!真的好累、好累……
埋葬了身外之物,却埋不掉回忆,解不开心结,忘不了恨事,走到天涯海角又如何?依然落得一身沉重……原以为粗茶淡饭是她所求,到头来,却和山珍海味一样噎满喉啊!
“吕姑娘……”他不解。她到底经历过什幺?为何一个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身上,竟会有如此悲凉萧索的气息?
秋水般的明眸虽然美得慑人,却也了无生气,古井般地消沉。就这样,狠狠地揪痛了他的心。
为什幺?为什幺她如此不快乐?
不自觉地,扶着她的手劲加重了些。
吕奉节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询问地抬头看他,“将军?”
“没什幺,对不起,弄痛你了?”
“没有。”她悄悄低头,讶然发现久已经麻木的心,竟然因为他的关怀而起了阵阵涟漪。
将她送到她的帐门口,一阵风席卷而过,吹得她云鬓散乱。单薄的身子,好象随时会被刮去一般。
骆少罡不假思索地解下了披风,“这个你拿去吧。晚上霜露重,别着凉了,”
“多谢将军……”
“不客气。”细心地将披风兜上她瘦弱的双肩,大手情不自禁地在她肩上多停留了片刻。
“将军,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吕奉节轻柔缓和的声音,让骆少罡猛然意识到气氛已经变得有些暧昧。他微感狼狈,点了点头放开她,轻咳了一声:“吕姑娘,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