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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女温柔清倌 第6页

作者:皑银

一曲完毕,自是掌声四起。兰灵既无微笑也不答谢,按规矩匆匆福了一福,面无表情地转身就回到温柔身边,低声但有些急切地问︰“走了吧?”

温柔也只能点头,随着她朝后面的飘香阁走。兰灵总是拖到最后一个表演,两人又不相熟,温柔甚少留下来等她……她一点没变!还是如此不懂圆滑,也难怪才情最高,赏金却永远很少了,不像她和封凝香两个,多福几福,陪几个笑,外加两句“多谢大爷捧场!”,“各位大爷慢慢玩,玩尽兴啊!”的应场话,赏银便滚滚来了。

不过,就像半年前那次一样,温柔决定当个聪明人,省下开导兰灵的口水。兰灵到底曾经一无所缺,个性不似她们这些人爱财。要这位前礼部尚书的千金卖弄风骚,直接叫她去跳井还比较有可能。

“吶,就是这件。你说配什么首饰好﹖”随意将所有珠花首饰拿出来散了一床,温柔拎起那件粉珍珠色的宫装换上了,边束带边问正好奇打量她房间的兰灵。

也许是昨晚没睡多少时间,感觉有些累,便将小媚差去买她最爱的冰镇酸梅汤提神了。现在这房里只剩她和兰灵二人。人少了,兰灵显得比平时自在了些,有些“人气”了。

“温柔,你怎么东西都这样乱放?”有根金炼缠上了珍珠耳环,兰灵巧手用了不一会就解开,两只耳环凑成一对送到她面前:“戴这对吧,这南洋珠光泽亮,和你的衣服相衬。”

“好。”她接过沉甸甸的耳环戴上,看兰灵费力地转和另外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金炼奋斗,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我这人邋塌惯了,也没理一下就——”

“无妨。”兰灵随口答道,转眼又为她挑出一对镂银凤纹白玉镯、一块带着六个紫金小铃的雕花锁片、一条垂着翡翠坠子的珠炼,和相衬的珠花步摇。“今晚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

“嗯﹖”温柔一楞才想起赴宴的事只有李嬷嬷知道,没大声喧扬,怕善妒的封凝香再发神经。

“今晚康成王的独子在西湖赏月,命我前往助兴。”

“哦?”兰灵似有片刻怔忡,“……赏月吗?”

“怎么了?”温柔边梳起头发边从铜镜里看她,兰灵的神情有些奇怪,难道是被她无意间勾起了什么回忆吗?到底也曾经贵为尚书之女,想来有过画舫赏月的风光吧﹖“……没事。”兰灵很快掩饰起那短暂的失态,淡淡说道:“耳边留几络散发吧,好看些,别全梳进去了。”

“嗯,好。”温柔手下未停,听从了她的建议。既然人家不想说,她就没必要追问了。太鸡婆了徒惹人嫌,何必呢?

兰灵像是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于放弃,不过她也无意离去,心不在焉地把玩温柔茶己上杂七杂八的小玩意。

“这是景德镇的细瓷做的,底下有印章吧﹖”见她似乎对自己那只暖炉爱不释手,温柔随口问了她。

“……”兰灵好象到现在才看清她手上拿着什么,叹了口气,她低声道:“是啊,景德镇陶瓷闻名天下,当真不一样……我以前也有一个,与这好象的。”

“是吗?”从一年多前兰灵泪干心死之后,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又露出伤感。不似以前激烈,轻轻淡淡的,却不知为何格外让人心痛……到底是个古典美人啊﹗西子捧心、貂婵拜月,便是她这模样吧﹖又一次,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没痛过,没体会,说什么都是空洞枉然,温柔跟着叹气:“这暖炉你如果喜欢就拿去吧。”

天晓得这东西是前些天张三还是李四送的,她本想过两天去当了换些银子的,没有意义的礼物,留之何用?

“温柔,这……”

看得出来她是想要的,温柔转头朝她笑了笑:“和我客气这许多做什么?我可能体质好,冬天也不太会冷。你用得着就收下,不然也是放着积灰尘罢了。”

“……那多谢了。”兰灵的拘束又去了几分,她走到温柔身边坐下,看着她打理好头发,又拿起眉笔细细地勾勒眉线。

“我们这,是为谁装扮啊?”兰灵幽幽叹了一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有个封凝香撒泼也算了,冰做的兰灵竟也开始长吁短叹起来,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要她使媚耍赖,甚至骂街扁人都行,就是安慰人做不来。从小待在红香院,被老娘揪耳朵吆喝着长大的,她温柔的字典里又几时曾有过什么悲春伤秋,风花雪月?

温柔……其实不“温柔”呵!

“打扮,为自己喽!”温柔表面上答得不假思索,心里实在是心虚得很。为自己?呵呵……她骗谁啊﹖!身在这烟花之地,哪个女人浓妆艳抹是为了自己﹖兰灵笑了笑,出神地看窗外沙沙轻摇的树叶:“女为悦己者容……女人,当为悦己者容啊……”

她突然轻道:“温柔,我想从良。”

“吓!”这没头没脑蹦出的一句,差点让她把眉线描到鼻子上。连忙搁下笔转头看兰灵,温柔觉得自己脸上的神情一定只有张口结舌这四字可形容了:“你……你要嫁人?”

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算是哪门子的回答啊?温柔模模刚才差点被自己毁容的可爱鼻子,决定有耐心地慢慢问:“那,是哪家公子?”

兰灵笑了,很淡的笑。她终于将视线从窗口调开,转头看温柔时又恢复平日的样子了,冷冷的眼中藏着无尽的嘲弄。

“不,没有人……看到现在,你说有那个男人是能下嫁的?”

嗯,要是有,她也不至于被吓一跳了。会来这里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偶尔还来打野食,就是独身未娶却早就纵欲过度夜夜笙歌,其中十个里还有七、八个肥得像猪,蠢得叫猪也偷笑……这种男人,能嫁吗?更别说兰灵曾是何等身份,她……兰灵还在笑,似是自嘲:“我徒有从良的心何用?这身子还是清白,却已经下贱了!看过那些什么李娃,红拂女的故事没有﹖骗人的,全是骗人的!一入风尘,便终身不得翻身……”

兰灵哭了。

原来,泪从未干,只是心灰意冷,结成冰,冻起来了……只是她两原本只比陌路人好一些,她竟然激动到在自己面前落泪……看来过了今次,这个朋友是注定要结交了。

温柔忍不住将凳子挪后些,环住她的肩:“何必如此悲观呢?又不是一辈子被锁在这里了。”

她抬头看她,幽幽地问:“你是说,契约满了后削发为尼?”

这些人,非得把自己的未来想得凄凄惨惨切切吗?温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说把卖身契买回来,死脑筋﹗李嬷嬷是怎样的人你信不过吗﹖只要你攒够了钱,她不会为难你的。”

“你说,自……自立更生?”兰灵皱眉。

“是啊。”她站起来转了一圈,舒展筋骨后重新在梳妆台前坐下,继续画她的眉:“自由自在的,不好吗﹖”像她老娘,好动时绣两张帕子托人卖,想偷闲时逛逛市集,茶楼里听些八卦,再和小贩讨价还价,扠腰斗嘴一番,乐趣无穷的样子呢!

铜镜里兰灵的嘴张了又合,终于确定她不是在说笑:“温柔,你不想嫁人?”

“嫁人做什么?”温柔笑得冷淡,为修饰完毕的眉稍勾勒出最后一笔,然后拿起胭脂在两腮抹了些许。唔,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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