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孩子们的爹走了……倍儿远在渤海国……先回来的人是德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我没有办法……只好先下手为强,以陪葬先王的名义除去政敌,后来有人不服,我情急之下又截去一臂以堵人口实……
“倍儿仁慈温稳,德光灵活进取,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假若这山是森林茂盛、资源丰硕,继帝位的,当属倍儿;但那时的山头却是荆棘满布,需要大刀阔斧者,这是不利倍儿的,可却是德光的长处……”
述律皇太后就这么地同檀心细数著往事,然后抓著她的手,殷勤询问耶律倍避居洛阳的生活。
檀心一一给予回覆,直到月夜深沉时,老太后满足地含泪睡去,她才从老人家的寝宫退了出来。
棒日,皇太后下诏,册封檀心为“倍华公主”,并在奚王的促成下,同意解除她与阿古里的婚约。
於是,她便成了契丹国里最受瞩目的婚配对象之一,能和秦国公主一较长短。
檀心仍是住在奚王帐府里,她天天织著布,像是等著什么事似地,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在她失望到谷底,以为耿毅不可能来看她的时候,他又来访了。
看帐的狗儿兴奋地吠了几声,檀心走出帐篷看一个究竟,见到摇尾乞怜的狗儿们纷纷地围著访客打转。
访客英俊的脸上绽著笑,她见了脸颊顿时红润起来,招呼也没打,转身便要往帐里钻回去。
他及时牵住她的手,身子一弯,同她一起入了帐,啥话也没吐,就将女主人扳过身来,低头给她一个柔情似水的吻。
他吻完后就要放手同她提正事,不料檀心一个腿软,身子就要往地上塌了去。
他及时揽住她,以为她病了,便刻不容缓地将她抱到床褥上,才刚要直起上身,颈子就被两条手臂牢牢地圈住。
他这才了解,自己中了她最拿手的苦肉计!
“我才以为你变温良了,怎知你仍是一肚子拐。”他可不是在抱怨,而是佩服她的机灵。
她睁著晶亮的眼,耍赖似的说:“没办法,情郎笨,迟钝到不行,所以就得这样子拐。”
雹毅也很谦虚地回应她,“既然如此,日后若有失周到之处,还请你多担待。”
她但笑不语,将他拉近自己后,在他耳边呢喃著,“妾身尽可能笑纳就是了。”
雹毅会意过来后,耳颊顿时涨红,摇头啧啧地数落她,“我说眼前的公主啊……”
她插上一句话,纠正他,“该叫娘子。”
他不理她,迳自继续,“你有时色胆包天,让我甘拜下风。”
“夫君说话严重了,我只不过是……”她意识到再这样斗嘴下去,周旋到晚上都难成好事。
她於是转口,温柔地道:“夫君所言甚是。成亲后,妾身自当嫁夫从夫,唯夫命是从。说你是我的『天』并不为过,妾身若不包容你,那还像话吗?”
雹毅脸红耳热起来,可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那一只不安分的小手已在他胸膛上画著圈。
他做著天人交战似的挣扎。他何尝不想与她共度良辰,但上次睡了一觉起来不见她人影的噩梦经验,让他想起时仍是心有余悸,总觉得现下若自己给得太容易,她食髓知味后,怕又要反悔。
雹毅紧握住怀中人儿的手,将她的容颜吻遍后,才挲著她的鼻头,以问题掉转她的注意力。
“说到『天』这一回事,就忍不住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皇上准我请调幽州,任我为驻守南京城的节度使。”
放著高官厚禄不要,却甘愿做个地方官!檀心瞪著大眼看他。
他非常谨慎地问了句,“所以……跟我回幽州去,可好?”
她难得一次不表意见地说:“全依你。”
“一周内拜堂成亲?”
“你说了算。”
“之后便走?”
“好主意。”
“那么就这么谈妥了……”他说著就要解去她的发辫,好好疼她一番。
谁知……
檀心突然冒出这一句,“等等……”
足以将耿毅方才与她谈的事尽数推翻掉,他的宽肩随之一垮。“好公主,可别在这一刻又起了折腾人的念头。”
“听我把等等说完吧!”
“请说。”
“成亲后我们先下洛阳一趟……”
他吻著她的眼。
“然后给柳娘上个香……”
接著她的手心。
“然后再去幽州……”
最后重新回到她的红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他轻念了她一句,“不是说我是『天』,都依我的吗?”
“那就先依我这一回,以后我什么都依你。”
那一夜……
雹毅的总管没等到主人回府,隔日一起来,便急忙地找来府上的全数仆人,吩咐著,“大夥有个心理准备吧!咱们府上将有喜事临门了。”
事情还果真给耿毅的总管料中了,“倍华公主”李檀心于七日后,在一路热闹的乐阵引导之下,欢欢喜喜地被迎回推忠辅圣大将军的宅第里。
雹毅夫妇乔装成平民百姓,回到当年他们相遇相知的宝宁寺后山,挑了一个吉时吉日,带著锄铲工具到耿毅母亲的坟前,禀报他俩的婚事。
上完香后,做妻子的人就要丈夫将母亲的墓挖开,并将骨头捡出来装在骨坛里,带回幽州与公公合葬。
雹毅如此这般地照办了。“好了,趁天黑以前下山正好。”
“等等……”
“又怎么了?”
“还有一个冢?”
“在哪里?我没看见。”
檀心比了一下牡丹花丛。“花的下面有东西。”
雹毅打趣地说:“希望别是一个风流鬼才好。”
“倒不是,只不过有一点水性杨花,跟过许多主子过。”
“美人一个?那我倒要挖它一挖。”
结果牡丹冢里空无尸骨,只有一个尘埃满布的广口坛瓮,瓮里装满著沙,沙中掩著一块方正的玉砖。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李家的传家宝,我唯一可以当嫁妆的东西,只可惜中看不中用,无法拿到当铺里典当。”
雹毅将玉砖从瓮里端了出来,将沙子拨净后,仔细瞧了个究竟。
等他瞧出一个名堂后,他皱著眉问她一句,“这是秦国传国玺,我以为李从珂死后就失踪了,没想到竟然被藏在这里。”
檀心将头轻摇了一下,“李从珂的那一块不是这一块。他那一块是假的,我这一块才是真的。”
雹毅忍不住损了她一句,“娘子,这是玉玺,不是瓜,这样夸夸,也高兴吗?”
檀心忍不住就念他了。“小时候骂你是大牛没骂错。”
“成婚不到一个月,你就故态复萌,又骂人了。”
“我再说一次。这块玺才是真的,我爹当年要被逼退前,事先调换过。朱温不辨真假,还抱著假玉玺坐上皇椅,之后没人质疑,就一个皇帝接一个皇帝地被传了下去,然后不见。”
“假的不见就算了。”耿毅有一些不舒服地看著这块玉玺,“麻烦的是真的现在被挖出来了,怎么办?”
“我的嫁妆,当然是带回幽州去了。”
雹毅一脸不苟同,但知道没法劝得动娘子,只好依了她。
回程的路上,他忍不住提出一个疑问来。“教我吹箫的那个樵师父,你有再碰到过他吗?”
檀心浅笑了一下,摇头。“没有。”
“他是不是就是……”
檀心依然浅笑了一下,这回轻点了头,不过又加了一句,“但是啊……”
“但是什么?”
“你下次若再问我,我不保证答案会是相同的。”
雹毅也不甘示弱。“娘子,快问我爱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