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响起的声音让她的指尖微颤一下。
“凤儿,她成亲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她却能听出他那平静单调的音色底下,压抑多复杂、矛盾、激动的情绪。
她不语,只是将左手五指都滑入他的发丝,当梳子般梳开。
发上的结可以这样被梳开没错,但,他心房里的结呢?
她在心中暗暗叹息——如果能这样轻易理得清,也就好了,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当我还正托全城——不,全中原的媒婆,给她找一门亲事时,她却为自己都打点好了,一点都不需要我这个兄长出面,甚至连婚礼也不必我这个‘家长’观礼了……”
野夜龙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的,“她一点都不需要我……她成亲了呢……”忽地抬手覆掌在脸上,泄恨地用力搓动。“她竟然成亲了!”该死!
刘净心忍不住道:“你不愿为她欢喜吗?相公。凤儿妹妹找到伴其一生的良人,不是件该值得欢喜的事?还是那个妹婿不甚好?”她是知道野日凤对野夜龙的逼婚十分厌恶,认为那是他欲操控异母妹子的手段——野日凤该不会如此狗急跳墙,随便找个男人拉过来就嫁吧?
会吗?她的脑海中浮出小泵那张严肃精敏的端容——不,她不认为野日凤会做这种事。
“不,”野夜龙的回答拉回她的出神游走,刘净心有些呆滞俯首看著他简洁应答的双唇。“她亲手挑选的夫婿,是丹天谷的一份子,丹家的人。”
“是那个丹天谷?那个『丹天谷境,深不可测』……”那简直就是传奇了!连她这种居在家中深闺处的妇道人家,也略闻二一呢!
“嗯。”俊美的脸孔起了一丝痉挛。“就是那个丹天谷。”再想起在成亲礼堂上所看见的红蟒袍新郎倌。“凤儿她的眼光很好,那男人忠厚淳朴,应该是会好好待她……”
但是他自己呢?这颗仍煎熬不断的心,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似乎全天下没有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野夜龙顿觉整颗心孤独得发凉、悲伤得荒芜……
原来,不只是女人家会自艾自怨,男人也会的呢。
忽地,—双柔荑软软抚上他紧闭的眼睑,一遍又一逼来回的抚模又酥又痒,反而让他正欲浮动的心,略略稳定了不少,也开始昏昏欲睡……
最后,累了一整晚的她,也在困倦当中停下抚模的手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著的,但是却被醒后第一眼看见的光景给吓一跳,原来自己正躺在双生儿身边,她身子微微一动,腰月复处就传来一阵被人勒紧的力道——
她默默看著那双大手好半晌,柔荑轻柔地刷过他凹凸分明的长指,这是一双男人的手,一双常於火上冶炼、勤奋的手,一双打点拚起事业的手,一双不论在何时何地皆能指挥若定的手,一双她已深深认定的男人的手。
如果柔荑能长了张嘴巴说话,此刻肯定是一记幽远绵长的叹息,随著女主人眷爱已极的姿态——她几近虔诚地、忘我地将覆在腰上的大手牵到唇边,柔柔印下一吻。
“啊!”几乎是同时,被枕在腰下的大手一改摊张开来的姿势,一把捏握住款款纤腰,带著她转了个方向,便迎上他全然清醒的火热眼神。“等会儿,孩子……”
刘净心在他想扯开自己胸前衣襟之前,又羞又急发出提醒声,当下让他略带懊恼地诅咒一些喃喃字眼,抬起上半身房内四下一转,便拉著半果的人儿坐到靠墙的檀木椅上。
“相公……”刘净心从没想过有这么大胆的事。
这是一场静默却又热烈的缠绵,尽避在云散雨止过后,他们仍保持著极端亲密的姿势而不肯分开。
“心……心儿。”恍如梦呓似,但已经够教刘净心倏地眼神一亮狂喜。
“相公,你刚刚是在叫我吗?”情绪突然的拔高抛空,压根儿忘了自己方才还在顾忌会吵醒孩子与否。“你刚刚,真的是在叫我的名字吗?”
他似乎也发现到自己的“错误”——或者该说是“正确”?俊美的五官亦是一怔,接著泛出潮红,眼神无措地转动避开她,但是为时晚矣,他也将自己的声音听得清楚分明。
***
或许就从这一刻起,两人心境转变了,转变得周遭的人都有所注意。
刘净心是个端庄娴淑的少夫人,往往表情优雅得教人看不出真正的心思。但现在的她常常展露出愉悦的笑容,某种鲜明的活力洋溢在她的举手投足中,
野夜龙也变了,俊美阴鵞看似一如往昔,不过若是有心人多留意,便会发现那双狭长的峻眼不住地跟著刘净心打转,若他人在别的地方,或者刘净心不在眼下,一丝怅然若失便浮现在眸底。
有心人看得可有趣了,“爷,”嘿嘿,他小胡子,喔,不,现在可是琉琳馆堂堂的胡大管事。可是抓到主子的小辫子,不专心喔!“您在发呆哩?”见对方仍呈恍神状态,再进一步问,“可是想著少夫人?”
野夜龙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从案前抬头,峻眼寒光冷凝,看著这个舌头似是愈来愈长的家伙。“何以见得?”
“哪,”小胡子可不怕主子的臭脸,没办法,天天都在看,臭的也可以看成香的,“您这下半年的记帐第一页已经瞧了半个时辰啦,爷。”举证一。
“我这是做事仔细,精益求精。”面色不改,野夜龙说笑得好冷。
“爷,”小胡子故意夸张地叹息,声响老大著,伸手将案上的帐本彻底换了摆的方向,“您瞧了半个时辰的帐本,是倒著放的。”举证二。
几不可见的酡红攀爬上他的耳根,野夜龙著著实实被自己的部下糗了一顿!
懊死!那本帐本真的是放倒的,而他更该死地做了半个时辰的睁眼瞎子!
“很好笑,是吗?”啊啊啊,某人在老羞成怒罗!小胡子努力憋著笑意,一张脸鼓得像塞了满嘴的馒头。
“不,爷,一点都不好笑,真的。”小胡子很乖地摇著头,很乖地应著声。很识时务地,他在主子再度杀过来的眼神中闭嘴……或者说,恨不得把嘴巴给缝起来!
野夜龙这才收回瞪眼视线,打算将注意力摆回帐本上,哪知这会儿愈瞧就愈觉得心浮气躁,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下,在小胡子那种“我就知道”的表情中“啪”的重重阖上帐本。
哦喔,是不拔到虎须了?小胡子想是这样想,却仍很不怕死地准备再拔一根来玩玩。“爷,您这几日可都歇宿琉琳馆内?可小的也没见您入炼室闭关嘛。”拔虎须,胆子一定要再大一点点。“那您怎么不回府里安歇,难道琉琳馆内的床真有那么好睡?”
峻眼眼神一凛。“你越矩了,小胡子。我需要撤换个新管事?”
“爷若为小的这么几句闲话便要大费周章,那可真是抬举小胡子了。”几年来的相处可不算短,主与仆,双方对彼此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至少,小胡子知道,他的爷或许看来阴沉沉、凶巴巴,但一颗心却是良善的,光明磊落得世间少有!
因此,对於外边沸腾扬传的谣言:什么为谋夺家产而加害水玉馆和野日凤啦、和异母妹妹翻脸后派人或亲自潜入水玉馆中破坏的事儿啦等等那些有的没的……就真的是谣言罢了!
不过嘛,至於有关和少夫人间的情形……哎哎哎,尽避那是别人家务事,可他小胡子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到现在,都还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