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天奴?”
糟,她摇摇手上的铃,答道:
“公子认错了,这只是一般铃声,天奴男子系脚,女子系手,但我这只有一只,是从中原买来的手环。”千万别搞错,中原人非常瞧不起天奴,有的天奴逃回中原,其下场只有一个“惨”字形容。她可不想受那样的罪啊。
身后的人没有吭声。
饼了一会儿,他彷佛察觉到此路确实是通往天林外头,便道:
“姑娘好心肠,果然领我出林。”
她撇撇唇,嘴里应道:
“小女子不只心肠好,而且一向爱好和平,崇尚平静生活,手上从来没有死过人,我也从来不挡任何人的路。”这话,说清楚才好。
她不想惹麻烦,自然不会把他引往教主那里去,现在她只想快快送走这人,就当今晚荒唐梦一场,什么痕迹也不留。
“原来白明教里,还有姑娘这号和平人物,真是可惜姑娘出身了。”
“唉,我也这么觉得呢。”她摇头叹息。“如果生在一般百姓家,我也不会半夜遇见这种生死交关的事了,还盼公子磊落,到时别让我赔了一条命才是。”她特地加重“磊落”二字。
“这是自然,姑娘今晚大恩,在下必定铭记。”他也学她加强语气。
“不不,这是小恩小恩,不过是顺路散个步,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千万别记住她,拜托。
身后的人不知是错愕她这样谦虚的回应,还是惊奇白明教里竟有这么软弱的人,总之,他没有接下话。
她始终维持散步的姿态,不敢走快也不敢过慢。夜风直吹,让她未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今晚她没有料到会出事,穿着很随性,宽袍的少年装束干净俐落,可以回院后直接月兑了上床睡觉,哪料得……唉,人算不如老天玩弄啊。
“前头有人。”忽地,那中原人开口,这次声音极低。
她反应很快,立即停步,说道:“公子转身。”
接着,她亦负手背过身子,果然看见五步远外,有个背着她的青年。
她杏眸微地张大。这中原青年一身白衫,身形秀俊,个儿颇高,这身姿形态绝不过二十,这样的人,竟是高手?
她内心暗叫侥幸。年纪轻轻,已是高手之流,这样的人多属天才,而天才是很容易激动的,如果她欺骗他,就算他眼力不佳也能在一招之内将她毙命吧!
还好,还好!她不喜生事不喜乱动脑筋害他,今晚才留存她性命。
“前头是谁?”巡逻的教徒喝道。
“还会有谁?”她不悦道,没有回过身,假装在赏月。
每个月的夜里她会去温泉几次,四更回她园里。一路无人,她早习惯素颜来去,哪知今日要送这中原人出林,被迫撞上其他人,这血淋淋的例子令她警惕,将来绝不可再卸防心,以后除非在自家里,否则不能卸下她的“护法妆”。
“……是护法?”那教徒迟疑着。这声音、这个身形,这个负手而立的小老太婆模样,摆明就是白明教里最软弱的小护法。
“明白就好。你们夜巡辛苦了。”她淡声道。
“护法,他……”
“他是本护法的天奴,你们不识得了吗?”
“是是。”四年前护法收了个少年天奴,从此焦孟不离。
她摆摆手,道:“去去,别打扰本护法赏月。”
“是。”
她暗吁口气,刚洗完的身子又冒薄汗。可恶,但,还是要忍。
她不想再看那中原人,遂旋身背对着他,道:“公子,可以走了。”
她侧耳,听着这中原人转过身了,笑道:
“公子,你我今晚初遇,没有想到能配合得这么好。”她要他转身他便转,二人合作无间,非常之有默契。
“姑娘诚意待人,在下自然信赖。”
这马屁拍得很对味,她也受之无愧。事实上,她不得不拿出最大诚意来化解她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再者,要他背过身,就是让他不要看见她的脸。笑话,认了脸,谁知以后会闹出什么麻烦事?
二人又走了一阵,她终于来到林子口,道:
“天要亮了,公子眼力将要恢复,我已领你出天林,请吧。”
“……”
“公子?”
“姑娘是白明教护法?”
“我虽是护法,但出污泥而不染,公子若是恩将仇报,便是有损中原正道的风范。”
那青年笑了。“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请姑娘赐与姓名,我记得白明教有左右护法,左护法是皇甫姓氏……”
“我是右护法车艳艳!”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嫁祸人。
“车艳艳……”那声音重复低喃着,像要把她记住一样。
她汗流浃背了。别记别记……算了,随便记吧,反正记住的也不是她。
“在下记得车艳艳是右护法,今年十六……姑娘你身……声音不像啊。”
“你是说,我声音还有点像孩子吗?”她叹息:“我今年十六,教主强逼我练邪功,害得我外形、声音都像个孩子……我也不想啊!”
“传闻车姑娘是个大美人……”
“公子,我自卑。虽然外貌如孩子,但我也是要颜面的,所以特命令人散播谣言,外传我有妲己之貌来满足我虚荣的心态……”这样你可满意?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他同情道。
“失礼也不至于,还盼公子将来听人提及车艳艳美貌时,别戳破我的谎言才好。公子,快走吧。”她可不想等天亮,跟他大眼瞪小眼的。
“……”
“公子?”这中原人还不跑路,是打算留下来住一辈子是不?
“车姑娘,在下有恩必报,你……可有汗帕之类的物品?”
她差点扑倒在地。汗帕?在诓她吗?她不是中原人,也是读过杂书的好不好?汗帕等同定情之物,这中原人是想报恩还是想定情?
“公子要报恩很容易。以后艳艳有机会上中原,那时你来找我便是。”
“姑娘说得是。”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静静打断:“中原武林虽以正道自居,但难保不会有宵小之流,万一有人冒充车姑娘……在下想,还是等天亮后一窥姑娘芳貌,才不会报恩认错人……”
她眯起眼。
“姑娘?”
天色已有微光,她当机立断,回身与他对面,小脸垂下,并不抬头直视他。
她从腰间抽出洁白无瑕的素帕。
“公子,以后请凭此物认艳艳吧。”
他接过来,随即,她的手里被塞了样东西。她定睛一看,是个玉佩。
“姑娘将来有难时,只要上各大门派呈上此物,就有人引你来见我。”
镑大门派?说得很豪气,但她怎么不知道中原武林已经团结到这地步了?她假装很小心地收起,盯着地上黄土笑道:
“希望我一生平顺,用不着这玉佩。”
“姑娘,你的帕子连个绣字花样都没有呢。”
她面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不瞒公子,艳艳身在曹营心在汉,白明教为非作歹无恶不做,教主作为早就天怒人怨,艳艳身在教中,心却向着武林正道,这素帕就如同我心中一块净土,每每看见它,内心才能得到平静。”她感慨着。
“……姑娘真是有心。”
那声音带点无法控制的压抑,是被她感动了吧?
“……车艳艳……车艳艳……”他对她的名字似乎很感兴趣,直念着。
“公子,天要亮了。”她提醒。
“那就告辞了,多谢艳艳姑娘。”
她瞄到对方在作揖,便施以回礼。她盯着那人的靴子良久,才见他终于移动,越过她的身侧,往林外走去。
同时,她注意到这人的白衫衣角及靴子带湿……她咬牙,顿时难掩怒气。能弄得这么湿,只怕当时他离温泉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