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郎哥曾教过我,与其等待,不如想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冬故是男孩,一定应试科举,让理想盛世早点出现。”
凤一郎不动声色地低笑:“就算妳是男孩,妳一定落榜,瞧妳念书这懒模样,怎么应试八股文?”是啊,这才是重点。她书读得差,绝无可能成为官员,他用力抹去内心那股可笑的警讯。
怀里的身体迅速缩成小老头,他不由得失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轻声道:“冬故,妳想不想抱一郎哥?”
她激动地抬起小脸,背伤顿时抽痛不已。
“瞧妳莽撞的!”他直勾勾地望着她,毫不退缩。“妳不去尝试,永远不知自己该放几分力气,是不?我不怕妳力气,折了我的手也好,让我躺在床上三个月也好,我明白妳并无伤我之心那就够了。”
她犹豫不决。今晚的一郎哥,明明跟以前没有两样,但多了点……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咱们是要相处很久的,还是,妳跟我之间永远都要有这个距离?”他神色严肃地问。
她用力摇摇头,迟疑一会儿,终于伸出小手臂,万分小心地环抱住他的腰身。
“一郎哥……十四岁就会变大人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呢。”一郎哥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全身放松任她抱耶。她小脸微红,有点开心了。
“因为我认清了什么是最重要的事吧。”下颚轻轻磨蹭她的发旋。
只要他是她的一郎哥,只要她永远不看轻他,为什么他还要去在乎那些陌生人的鄙夷?世上的人都遗弃他都无所谓,只要老天爷赐给他的这个小泵娘不遗弃他就好了。
“将来,妳一定会遇见一个一开始就没被妳力气吓到的好夫婿。”他轻喃。
她似懂非懂,跟着他重复:
“一郎哥以后也会遇见一个不会嫌弃你白发蓝眼的好姑娘。”
他闻言,失笑,没点破她,眼前不就有个没嫌弃他的小泵娘了吗?
“一郎哥……”
怀里的小身体带着可爱的香味,如今他只觉眼前一片清明,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自雾中现形。他未来的道路,依旧被人轻视,但只要那条路上有她相伴,他不再怨恨老天爷的不公平。
“等我能下床后,你帮我备礼,我想去跟师傅道歉。”软软带困的童音从他怀里传出来。
“道歉?”
“一郎哥并没有被鬼神附身,这一点我绝没有错。可是……我吓到很多人了,是不?我躺在床上时左思右想,我染白头发,旁人只会认为我是被你害的,那么我想为一郎哥澄清,反倒是害了一郎哥。师傅虽然饱读诗书,但已经很老很老了,观念不容易改。那冬故努力多读点书,师傅就不会把矛头指向你,我的想法对不对?”
“……妳想得真多。”他轻轻搂紧她。
“冬故一定要想,非要想通不可。既然有错,一定要改,下次,我不要再这么莽撞……”
怀里的小泵娘已经累得睡着了,但还是抱着他不放。亏她这样也能睡,但只要不扯动她的背伤,他保持这吃力的姿势一晚上也不打紧。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认定很笨又享尽好命的阮冬故……这个冬故,这个冬故……她常毫不保留地对他说:能认识一郎哥真好!
现在,他最渴望的,就是不管经过多少年,她还是真心这样认定。
他凤一郎,想成为她一辈子的一郎哥,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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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微掀的蓝眸注意到床边有黑影。
他一惊,立即转醒。
冬故还在他怀里熟睡,紧紧抱着他不放。
他有点疼,但暗自高兴她这么依赖他。直觉往黑影看去,他不由得月兑口:
“怀宁!”
“你完了。”怀宁冷声道。
凤一郎有点发窘,解释道:
“冬故不宜移动,再者,她还小……”千万别误会啊!
“反正不是我要负责就好了。”怀宁看他一眼。“她顶着白头发跟老师傅赔罪,老师傅只会火冒三丈而已。”
凤一郎一怔,点头称是。“你说的对……”
怀宁掏出药包道:
“要去赔罪,就得装像点。把药分三份,连着三天煮沸,再涂到头发上,就会恢复她的发色。”
凤一郎大喜道:“怀宁,你是说,冬故的黑发能回来?”
怀宁注意到他毫不保留的喜悦,不再多费唇舌,准备闪人去。
“等等,怀宁,冬故知道发色能回来吗?”
怀宁回头看他一眼,耸肩,消失在夜色里。
不用再追问,凤一郎也知道答案了。冬故一向不说谎,当初她是铁了心去染白发……真是个令他又气又怜惜的笨蛋!
他注视她有点傻气的睡颜半天,想起白天怀宁为她挡石头时的那句话——
没砸到妳就好了。
像木头的怀宁,这么坦率地表达自己的心意,震得他头昏脑胀,当头棒喝。
他既聪明又愚蠢,竟然这么晚才明白他人生中最在乎的是什么。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他必会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自卑跟骄傲,他都不要了!他只要这个从不看轻他的小泵娘活得好好的,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轻轻碰着她婴儿般的颊面,低声道:
“下一次,若有人拿石头砸妳,我一定挡在妳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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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凤一郎,已有男子的身形,白发白肤蓝瞳依旧,但温文儒雅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
偶尔与他正面对视,会发现他似海蓝眸有着惊人的睿智与沉稳;跟他对谈几句,惊觉他聪明过人,既不自卑也不恃才傲物,不锋芒外露也无任何野心。他始终面含微笑,乐于与府里人亲近,但却有意无意在彼此间划下一段距离。
爱里的家婢都在惋惜,如果他的外貌与普通人无异,早就不知有几个小孩了。
他年纪轻轻,待人处事圆融远胜秋院的盲眼少爷,人人都以为凤一郎就是阮府下一任总管了。
今晚的他——
顿失平日的从容,满面大汗了。
他浑身被冷汗浸透,下意识地站在秋院外头,听着屋内的对谈。
“二官一商?那是什么?”心不在焉的声音,出自阮卧秋的。
“我也问过凤春啦,偏她不肯说。”小二郎活泼搞怪的叫道。
“小二,住口!快替少爷更衣,这里由得你多话吗?”凤春轻斥。
“我只是好奇啊,少爷,你瞧,二官一商二官一商,阮府只有一对公子小姐,就算改日小姐从商,那还剩这一官,是哪儿来的?莫非阮老爷有私生子?”
“二郎!”凤春动怒了。
“……二官一商?”阮卧秋终于回神:“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吗?怎么还在传?”
“少爷,你也知道?”凤二郎好奇问道。
阮卧秋有点不耐,仍是应了声:“以前听过,风水师的话听听就算了。”
“可是,听说那风水师奇准无比耶,少爷,你的官已经灵了,那剩下的一官一商……依据二郎所见,莫非少爷将来重返朝堂,而小姐成为独霸一方的商贾?”他笑嘻嘻随口胡诸着。
“二郎!”凤春怒声叫道。
“我想休息了,都出去吧!”
屋内的烛火熄了,凤春跟二郎先后出了秋院。
这几年,阮卧秋双眼失明,几乎不出秋院,虽然偶有克制,但脾气仍然暴躁。
仆役经凤春遣散,如今只剩十来名,府内也仅剩几座楼阁定时清理,阮府可以说是半个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