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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娘子 第28页

作者:于晴

“你是怀真的义兄?”

“看来东方非跟王兄感情深厚,连这点小事也告诉你。”凤一郎笑道。

“这小小铺子,月入多少?”

“不一定,不过够养家活口了。”

“我记得……还有一个叫怀宁的,是不?”他对那怀宁的印象,十分深刻。功夫足可跟布政使抗衡,他原以为小兵之中有奇人,正要擢升,搞了半天竟然是一介布衣平民,而且还是怀真的人。思及此,他内心一阵不悦。

“是,现在他不在铺里。王公子是特地来看东方兄的吧?打算留多久呢?”

“你这种小人物,理会这么多做什么?”那少年随从细声道。

“小莲子,我在跟凤兄说话,你插嘴做什么?”王十全不耐道,又看向正在收拾香烛的阮冬故,他一怔,看见这男宠的左手好像少了什么。

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忽然道:“怀真,你少了根指头?”

她诧异抬眼,潇洒笑道:“是啊,还好断的是尾指,做起事来还算不碍事。”

王十全闻言,若有所思,又看向桌上香烛,忽地道:

“我想起来了,去年京军大败蛮族,边关将士死伤惨重。皇上亲自下旨,将士尸身同日并葬在将士坡一带,正是一年前的今天,是不?”

“……是。”她轻声道。

“凤兄、怀真,可否借香烛一用?”

“王兄,你尽避用。”她笑,替他捻香送上。“你要祭拜边关军魂?”

“正是。如果没有他们,怎会有今天的太平盛世呢?”

她点头称是,指着西方,柔声道:

“燕门关在这方向。”

王十全多看她一眼,朝天祭拜。过了会儿,那少年随从恭敬接过,放进香炉。

“边关将士并未枉死,他们死得十分有价值。有圣明皇帝、有不怕死的战士们,才有现今的盛世。”王十全感慨叹道:“可惜,人生如浮云朝露,最多不过七、八十岁,当今圣上今年二十多,就算有心一统四方天下,生命也实在太短暂了。”

阮冬故闻言,内心一震,美目倏地出现薄雾。

“王兄,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统四方天下,需要的是数万,甚至数十万数百万条人命,值得吗?”她沙哑问道。

王十全不以为然地笑道:

“怀真,你这是妇人之仁了。任何事情都需要牺牲,若真有那么一天,能够一统天下,金碧皇朝永世留传,万载太平,那么现在战士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王兄,我曾住饼边关几年,明白边关百姓的心态。你可知,每当有战争风声自京师传来,边关学堂里夫子最常吟的是什么吗?『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千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她愈念愈激愤,无所惧迎向他杀气十足的眼神。

“够了!”凤一郎骂道:“怀真,王兄是贵客,妳念『兵车行』做什么?妳年纪小不懂事,这只是王兄随口揣测圣意,妳激动什么?”

“确实如此。”王十全脸色无比难看。“我只是揣测,怀真你不必火大。”

“我并未火大,只是……”她咬牙:“无法从皇上的角度去看这件事。”

“你能从月光角度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罪,却无法从皇上的角度去看天下,那是因为你只是个身分低微、思量不周的愚民,怎能明白九五至尊的心思?”王十全连笑容也不勉强给了,随意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请王兄见谅,我家小弟是性情中人,一时冲昏头而已。”

“你这义兄好好管他,别污了东方非的名。”

“我定会管教。不送了,王兄。”

直到确定他们远去不再折返,她才低声喃道:

“一郎哥,一个人自命十全,野心由此可见,是不?”

“妳太冲动了,冬故。”他叹道。

“先皇渴求长生道,但求万晋年号永不结束。他才二十五岁,就已经开始希望长生了,为什么每个当皇上的,都是如此呢?”

“人命宝贵,谁也想多活些时候。”凤一郎柔声道。

“如果我只有五十岁的寿命,那就活五十岁吧。”她微地哽咽:“一郎哥,当年我十八岁,只盼有一天,能够站在皇上面前,推举人才,求他别再信奉长生道;现在,我有了机会,却发现,他连自家战士的忌日都忘了。”

“他是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君,只能往前看的。”凤一郎抹去她的眼泪。“等初五那天,我们再祭拜一次就是。”

她擦擦眼泪,振作起来,朝他微笑:

“我是不是很不会作戏?当年我在东方非面前默写试卷时,一郎哥得仗着我不会作戏来骗过东方非,但现在,我却要在皇上面前装模作样。一郎哥,我辜负了你的计策,惹火了他。”

一郎哥性温,但擅于先下手为强,与其让皇上找时机探她,不如利用东方非那头择定日子。青衣在旁,固然是保护皇上,但同时也有带皇上来此的功用。

思及此,她暗自叹了气。她多想直截了当求他聆听百姓的声音,偏偏世事总是如此,不拐弯抹角先讨好对方,对方是听不见忠言的。

凤一郎明白她有点沮丧的心思,安慰道:

“妳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当然,如果不念『兵车行』更好。”平常要她背诗,她能背五句就令他感动了,但遇要讲理时,她简直倒背如流……这样的性子,对她真的不是件好事。

她苦笑,走到祭拜的桌前,怀念地遥望西方。

“一郎哥,他想将天下纳为皇朝版图,我可以理解,只是我真是妇人之仁吧,如果为了家围,将士头可抛,血可流尽,但只为威名传世,我无法认同。”

“冬故,妳应该明白事有一体两面。他擅于铲除异己,不表示他没有政绩功劳,他想一统天下留名青史,但同时也能为后世带来万载太平。只是,妳太贴近百姓了,他则站在高处,无法与百姓平视。”

她沉思一会儿,点头。而后,她朝他展颜,温声道:

“一郎哥,如果真的无法避免战争,真能带来永世太平,我愿当第一个从军的先锋。”

凤一郎闻言,心底凉寒,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断指?

九根指头……断指,在哪儿听过呢?世上断指不少,但……

“公子……”跟在他身边少年小声叫道。

王十全下意识地瞟了少年太监一眼,忽地想起——

“是了!断指程将军!”他月兑口道。

燕门关战事,一开始由先皇国丈的亲信程皓接帅印,没多久户部阮东潜派人密报程将军已死,虽有人为稳定军心已冒充程皓,但绝非长远之计,那时他佯装久病太子,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先皇再度听信老国丈,派出王丞领军远赴燕门关,从此败绩不断。

他记得,战争胜利后的论功行赏,由东方非一一过目,划掉程皓的功,将功劳归给阮东潜的谋策,从头到尾没有提过是谁冒充断指程将军的……

当时是谁冒名顶替的?

是……阮东潜?

他瞇眼。户部侍郎阮东潜长年不在京师,但东方非为他一手掌控晋江工程,两人间的断袖之情传得沸沸扬扬,连黄公公也曾目睹他俩在七里亭当众吻别……

说起来,他一直没有看过阮东潜这号人物,只听黄公公说是个面貌上佳的少年郎君,气质爽朗又随和,一点也不像是朝官,倒有点像这个叫怀真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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