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接过,道:“多谢青衣兄。”
青衣考虑一会儿,低声道:“我家主人在京师时,很少参加这种宴会。小姐应该知道我家主人向来顺心而为,他要的,不是绫罗绸缎,也不是美人成群。”
但现在,东方非却来了。他来,所求为何?她寻思,但一时毫无头绪
“怀真,我家主人说,不用等他了。如果妳累了,就先行歇息吧。”青衣道。
“青衣兄!”她忽地叫住他:“你是东方爵爷的亲信,你可曾想过背叛他?”
“不曾。”
“如果东方爵爷不幸走了呢?”
“青衣愿守我家爵爷的墓地,直至终老。”
她偏头凝思,看见青衣还站在原地,连忙抱拳:“多谢青衣兄。”
他多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回东方非的身边。
她沉吟着,一路向厨房走去,注意到那些随身武士守在东方非附近,摆明要让众人知道他时刻被保护着。真是保护吗?
这时就很希望一郎哥在身边了。唉,不成,事事都要靠一郎哥,她阮冬故未免太没志气了,她也是有脑的!
她敲敲头,希望老天爷多赐点智慧进来。
她要动的脑可多了。程大的案子不知有个结果了没?大内高手的目的到底何在?还有那令她不舒服的江兴正二品布政使……
唉,这宴会千万不要是鸿门宴,刘邦有多智张良相助以月兑身,东方非的身边只有她这个力大无穷的阮冬故而已!
算了,她还是默背书吧。虽然她已经不用再背书,但心烦意乱时,总是想背书安定情绪,这早成她的习惯了。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朗朗清声,干净又悦耳,与背后远处靡然的乐音格格不入。
离她较近的武士,因此多看她几眼,她全然没注意,同时思考着许多事情,最后,这些问题全化为最主要的一个--
她学会控制力道十多年了,刚才,为什么她会突然失控甩开东方非呢?
第六章
这样的宴会一连六天,使人心神麻痹。
东方非可能觉得玩她玩够了,准她白天可自行找事做,等他自宴会退下休息后,她才跟青衣换手,由她来夜守着东方非。
他不懂武,危机时候要保住自己很难,她守着他理所当然。事实上,这还算是个好差事,白天她不必再到前头看着纸醉金迷的虚糜生活。
这一天下午,风和日丽,她把文房四宝搬到凉亭上,将当年所遇见的各种案例、破案手法一一记录,等回乐知县后,再请一郎哥看看有无要补充的地方。
其实,百姓犯罪,不如官员来得狡猾深沉,大多很快就能破案,但要无赖的诡辩,在当时令她很头痛。
小至在公堂上粗鲁妒骂,大至死也不承认的狡辩,审案县令没有一点巧智,是很难让犯案百姓心甘情愿伏首认罪的。
她写得十分专心,未觉时光流逝,直到一股异样呼吸声与她不同调,她才猛然回神。
她机灵瞥见身边有人,且此人身着布政使官服,不由得心一凛,放缓起身速度,垂首作揖道:
“小人不知大人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江兴布政使不经她同意,拿过她记录的案例,一一细读,因为她的字丑,所以布政使花了两倍时间才读完。
他抬眼看向她,沉声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怀真。”
“这些案例你哪来的?”
她反应极快,答道:
“小人自幼看过大老爷审案,现在闲来无事,就把我看过的案子记了下来。”
“这大老爷真是一板一眼,既然已有证据,何必再花心思让犯人心服口服,直接判罪就是。”
她闻言,虽然不怎么认同,还是点头道:
“大人说得是。大人,您不是在前头……”狂欢作乐、醉生梦死吗?现在还不到落日,布政使却出现在这里,未免古怪了点。
江兴布政使颇有耐心地答道:
“东方爵爷提早离席了。对了,怀真,本官对你这案例有些不解。”
她有点意外布政使对审案有兴趣,但有官员愿意去了解,她求之不得,便道:
“大人哪儿不了解?”
“你瞧,这案例,乡民上堂作证,邻居夜里杀人弃尸,为何这名大老爷坚持乡民作假证?”
她瞄一眼自己还没有写完的案例,笑道:
“这理由其实很简单,敢问大人,无月无灯的夜晚里,你如何认人?”
他一怔,点头:“有理。这审案县令确有几分才智。不知如今他在何处?”
阮冬故早有月复案,应答如流道:
“这是小人十年前看的案子,那县太爷至今在何处,小人实在不知,只记得是在极偏远的下县里。”
布政使脸色沉稳,目光却有异样。他道:
“县官也有任期期限,先皇驾崩之后,少有地方官员应召入京,想必他早已卸任还乡,不问世事了吧。”
阮冬故想了一下,应声道:“确实有此可能。”
布政使满意地点头后,打量她清俊中带抹艳色的容貌,忽地道:
“怀真,听说东方非来到乐知县,亲赴牢里救你。你是有什么本事,能让一个喜怒无常的前任首辅,心甘情愿地救你出牢?”
她不动声色道:“小人听闻爵爷来到县里,特地请兄长去求爵爷相助,也许是正巧遇上他心情大好的时候吧。”
“不是因为你的容貌吗?”
她呆了呆,直觉抬头看他。
“你虽是男孩子,但姿色偏艳,东方非家无妾室,难保……”布政使摇了摇头,暧昧不清道:“这几天,你不就跟他夜住一室吗?”
“大人多想了。小人是大老爷派来服侍爵爷,负责在夜里奉上热茶,注意爵爷的需求而已。”青衣兄不可能日夜不眠,由她分担守护责任,不是件奇怪的事吧。
“爵爷的需求吗?”布政使笑了笑道:“据说当年东方非曾十分照顾户部阮侍郎,朝野皆知两人男风,本官想,东方非偏爱的,就是你这类美丽的男孩子吧。”
东方非是她的未婚夫,未来两人间会有什么亲密行为,她也略知一二,外人误会东方非偏男色是不要紧,但由这布政使嘴里说出来,她总觉污秽不堪。
她深吸口气,沉稳道:“是大人误会了。”
布政使多看她两眼,道:“你甘心当人男宠,本官也无心干涉。你这些案例,能让本官带走吗?”
“大人,你有需要,请尽避带走,如果百姓能因此受惠,必会因此感激大人。”她诚心作揖道。
布政使有点惊讶她的品性,不由得道:
“你这种人,竟会心甘情愿被那个东方非收成男宠,真是令本官意外。”语毕,忽然好奇,伸手要抚向她的颊面。
她动作极快,连退了四五步远。
“大人,请恕怀真失礼,怀真得去找爵爷了。”
这句话她才说了个开头,突地有男声惊喜叫道:
“小兄弟,请问厨房在哪儿?”
这声音好熟啊,熟到她从小听到大的--
她转身一看,看见一郎哥神色匆忙,提着豆腐桶进院子。
“小兄弟,我来送豆腐,但这官园像迷宫,我找不着厨房,还好瞧见妳了,请快告诉我,厨房在哪儿?如果迟了,惹得这里官员不快,我就倒楣……”话还没有说完,他惊骇地看见布政使在场,立即闭口不言。
辈同生活十多年,两人间早有默契。她连忙上前:
“兄台,你别急,我马上带你过去。”转向布政使,作揖道:“大人,小人先行告退了。”
江兴布政使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当是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