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一郎脸色遽变。“冬……东潜对你允了什么诺言?”
东方非俊颜愉悦,笑道:“本官最喜欢跟一个聪明人说话了。好了,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本官手下做事,就能换回阮侍郎一根手指头,你说划不划算?”
“手指……”冬故是个姑娘,怎能受到这种损伤?她这个傻瓜,傻瓜啊!
“嗯?”东方非笑容满面。
凤一郎拳头紧握在身侧,几度张口欲言,终究说不出承诺来。
“以后这种事常见啊……”东方非听见身后阶梯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继续笑道:“只要他再自以为是的硬骨头下去,他周遭的人迟早因此受累,下一回,可就不是一根手指能换本官出面解救了。”
凤一郎略为吃惊,注视着心不在焉的东方非。后者一对上他的眸,哼笑一声。
这男人……是在提示冬故官场的黑暗吗?
“一郎哥!”
清亮的喜声瞬间在阴暗的地牢里点亮一丝光明,东方非撇唇,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奔过他的身边,停在牢前。
“一郎哥,你还好吗?”阮冬故连忙上下打量,完全无视东方非的存在,见凤一郎衣衫染着血,她眉头皱了起来。
“一点伤而已,不打紧。”凤一郎微笑,瞧了一眼跟进地牢的怀宁,怀宁摇了摇头,他才暗松口气。幸亏有怀宁这高手守着冬故,她才没有出事。
“阮侍郎,本官让锦衣卫交出人了。”东方非笑道。
阮冬故转身看他,点头。“多谢首辅大人。”她伸出手:“钥匙呢?”
“钥匙?”东方非开心地笑着,大摇大摆地坐在平日狱卒的椅子上。“阮侍郎,你忘了曾承诺本官什么事吗?青衣,把刀给阮侍郎。”
青衣护卫上前,沉默地将长刀交给阮冬故。
“等一下,东潜!”凤一郎连忙穿过铁栏,拉住她的手臂。“首辅大人,请让草民代我家大人承受断指之痛--”
“一郎哥,你在说什么啊!”阮冬故失笑,而后正色道:“你曾教过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既然东方非能守住他的诺言,我自然也能啊,要不,我失信于人,将来还能做什么呢?”
“妳不一样,妳明明是……”是女儿身啊!
阮冬故眨眨眼,知道他末完的话。“我是什么都一样的。你别偷看怀宁,他跟你一样,有心代我受过,可我跟他说,一个练武的人,若失了灵活,他还能保护咱们吗?不过是个指头而已啊。一郎哥一向聪明,明白其中轻重的。”她一向力大,轻轻挣开他的箝制,抽出锋利的刀身。
凤一郎咬牙垂下视线,紧握着铁栏,不再多言。以后冬故在官场上还是需要他保命,一根指头……的确比不上他的重要性。
东方非原本等着看好戏,见她当真要信守诺言,突然说道:
“阮侍郎,本官可以给你选择,你义兄在我身边,好过随时陪你这颗顽石送命,如果你亲手将他送给我,你就能保住你的手,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哈哈,我义兄又不是货物,怎能送人?东方非,我的承诺一定做到!”她走到狱桌前,手掌平放在桌面上。
在东方非的注视下,她笑了笑,动作极快,连点余地也不留地往食指砍下去。
东方非见她完全不像作戏,小脸的狠劲分明是玩真的!他瞇眼,见刀影刷向桌面的同时,心里又恼又火又有莫名的复杂情绪,在最后一刻他怒喊:
“慢着!”
他身后的青衣护卫,仅能来得及掏出钥匙,弹向阮冬故的刀面,锋刀以破竹之势劈裂钥匙,不及收势,疾速落向桌面。
怀宁早在东方非开口的剎那就已奔前,但他身形再快,也快不过毫无犹豫的刀,窜至中途见不及阻止,直接刷出长剑的鞘把,及时滑进刀锋与食指之间。
前后不过一眨眼,谁也没有看清怀宁的身手。地牢里一片死寂,阮冬故小脸发白,咬紧牙根看向眼前的怀宁,他黑黝的俊颜也微地苍白,汗珠由额际滑落。
东方非见两人动也不动,阮东潜的义兄又挡住他的视线,他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忽地匡啷一声,桌面裂成两半,怀宁忍着手痛及时将她抱开。
她松了刀,右手紧拽住自己的左手。
“冬……东潜!”从凤一郎的角度可以看见怀宁及时挡住刀,但冬故的力道极为骇人,连他都听见方才长刀与剑鞘相击的可怕声音。
“阮侍郎?”东方非微皱眉头,盯着她没有血色的小脸。“你好大的力道啊……”既然没有溅血,应是保住了她的手。“本官暂不取回妳的承诺。”
“多谢首辅大人。”凤一郎连忙拱拳,感激道。
“我要你这狗奴才感什么恩?”东方非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勾勾地注视着阮冬故。“阮侍郎,我要你在下个月初一的常朝上,不准反对任何人的上奏。”
阮冬故闻言,忍着手疼,哑声问道:“首辅大人在密谋什么事?”
“我密谋?”东方非邪笑道:“在你心里,本官就这么低俗不堪?你以为本官嘴皮子一动,国丈就会放手?即使国丈放手,锦衣卫也不是能随意指使的,没有好处能救得出你的一郎哥吗?阮东潜,你真该好好模清楚官场世态再来。下个月初一,由国丈爷引荐道士入宫,无论他在朝堂上说什么,你都不准吭声!”见她愤愤要张口,他冷声道:“你卖他一个面子,他可以暂时按捺下你监斩他侄子之仇;你卖他一个面子,你的为官之路就会好走一点,你不懂吗?”
“我宁愿不好走!”她恨声道。
“甚至,你可以摆月兑成天守太仓库的工作,取代另一名侍郎的工作。”见她一愣,他笑道:“另一名侍郎现今在晋江一带,负责监工与上报开支,你查过账本的,应该知道整治水患的官员动了多少手脚,你不想亲自盯着这项工程吗?”
阮冬故呆呆看着他,然后缓慢垂下视线,直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好好考虑吧,你也可以撑着你的硬骨头,就这样被人整到死为止。阮东潜,你的正直能为百姓做什么呢?本官真是好奇啊……对了,地牢唯一的钥匙被你亲手劈开了,恐怕要让你义兄在牢里多待一阵--”
“那倒不必,下官自有办法。”她声音沙哑,右手拉住沉重的锁链,用力一扯,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铁链拉断,牢门顿时打开。
东方非暗吃一惊,没有料到阮东潜力大无穷到这种地步。难怪初次见面,两座石敢当竟会“飘浮”在空中,全是因为这阮东潜力大如牛。那么方才那一刀,可以想见即使砍在剑鞘上,压在下面的手掌也会有多痛了。
“多谢大人教诲。”凤一郎一出牢房立即作揖,感激道:“草民必会力劝我家大人,绝不阻碍国丈的前程。”
东方非见这白发义兄一出牢就挡在阮东潜面前,心生不悦。
“你家大人若要阻碍,本官乐得在旁看好戏。阮东潜,下一回,要本官出马,可就不只是断指这种小事了。”语毕,拂袖而去。
凤一郎目送之后,立即小心捧住她的左手。“冬故,妳还好吧?”
“痛死了……怀宁,你要阻止也不快点。”她痛得浑身冒汗。
怀宁平静道:“我跟不上妳的莽撞。”藏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抽动,虎口至今隐隐作痛。他可以跟一个高手对仗,却不愿跟力大如牛的师姐打架,明明功夫输他,他却怕死她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