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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是秘密 第17页

作者:于晴

细长的凤眼一亮,瞧见林子外有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坐在地上。他上前,正要喊人,忽见剑尖顶着她的额面,再一使力,就能穿透她那平日爱胡思乱想的小脑袋瓜。

内心暗暗惊惧,立喊:

“住手。”

“师父!”她大喜,叫道。

“哦,原来是你这小表头的师父啊。”黑衣男子往林中阴影处看去,似笑非笑地:“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闻人。”

“闻人吗……这个姓氏好耳熟,不巧在下略通命理,阁下有副好相貌,也有一个好姓氏,如果我没有料错,你能让闻人姓氏再流传个数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关系,那人说话,不论语气、神态,甚至举手投足间都带股邪魅。

他注视着那人的双瞳,读出他话中隐含的杀气,平静道:

“闻人姓氏能否流传下去,与我无关。我将会终老此地。”

“哦?你再这样潜心修行下去,的确可以成为半仙了,只是……”那男子瞧向小小的身体,颇具玩味道:“你有一个不该存在的徒弟。依他的身骨来看,曾伤及心脉,就算练武,永远也不及你的功力,他的身分又与你对立……与其将来痛苦,不如我就让他这样死去吧,动手,水月。”他喊着刚认的义女。

“住手!”

“你知道现在的你,绝非我的对手。”

“我知道。”

“你还要打?”

“如果你伤了她,我会。”他平静道。

那人笑了,忽地拎起她的衣领,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掷向闻人剑命。后者,立刻伸手抱过。

“他的面相中,注定与你纠缠一世,毁你生活、毁你想望,甚至他促成了你的死亡,你也要保他?”

话一落,挑起剑柄一挥,剑气排山倒海而来,直逼他怀里的小小身子。

闻人剑命知此人放话在前,动手在后,存心要让他迟疑,然后后悔莫及。

他性子一向淡泊,但他决定的事少有更改。刹那问,他毫不考虑,只掌挡住,随即,虎口爆裂,整个身子往后跌去。

“哼,人啊,还是逃不过命运。”

“师父!师父……哇,师父,你流血了……”

“别哭。”他撑起身子,瞧她手忙脚乱地撕下衣物帮他止血。他瞪着那颗小小的头颅,问道:“你穿着我的衣服干什么?”小孩子穿大衣,能看吗?

“笑儿想变成师父嘛……幸好笑儿穿师父的衣服,那坏蛋以为我是男孩儿,说他只养女女圭女圭,还好,师父,笑儿差点就变成怪叔叔的女儿了!”她哭丧着睑。

他闻言,流下一身冷汗。

即使他涉世未深,也知道方才那人绝非良善之辈,以自己目前的修为,要斗个两败俱伤,除非心中没有牵挂。

牵挂吗……他看向她,内心暗叹。

“师父,笑儿喜欢你……你别死啊,呜呜……”

“我还没死,你不必哭得这么凶。白天我叫你默写‘长恨歌’,你默到山下来,是存心跟我做对吗?”

“才没有呢,我只是背不起来嘛……”她可怜兮兮地。

“背不起来……你背了好几年,还背不起来?”他实在不想承认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资质朴钝。

她搔搔头,然后摇头晃脑地吟道: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锯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你背得很好。”

她皱起小小的眉头,继续吟: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师父,不通不通,笑儿背不出来了。”

他深深吸口气,觉得内伤有加剧的可能。“哪里不通?”

她十指掩面想了半天,然后放下直视他,很认真地说:

“笑儿不掩面、不回看,笑儿救不了师父,就跟师父一块走。这里不通,很不通,所以笑儿背不起来。”

“……”直接仰倒在地,放弃了。

毁他生活、毁他想望,还会促他死亡吗?

即使如此,他还是毫不考虑的以性命相护,这种心情……算不算是一个当爹的?

“师父,笑儿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背了?”

“你不是诗中人,我也不是,所以你照样给我背!”胸口一阵痛,他怀疑她是生来克他的克星。

“哇,师父,你好凶哪——”

“……”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师父……”

“嗯?”

“我……”

“你大师父又说什么?”那声音很无奈,清静对他而言,已成绝响。

她爬上屋顶,跟他并坐在一块赏月。

“其实,师父,你有点老哩。”

“对你来说,是的。”

“大师父说……人啊,生死有命。日出日落,无时无刻,世上都会有人死去,同时也有人诞生。”

“你大师父总算说了句人话。”天知道这些年来,他很想指着她大师父的脸破口大骂,但他不能,也不敢。

“可是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除了一首‘长恨歌’背不起来外,一向好学不倦,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大师父说,生死有命,所以有朝一日你们身壳归于尘上,我也不必悲伤。我不明白,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平日笑嘻嘻的眸瞳直勾勾地望着他,轻声问道:“我会如何呢?”

她的眼神充满坦率,恋慕、喜欢、敬畏……许多赤果果的情感,既深而且生根。他内心微微轻颤,想起她大师父曾说她天性偏向大悲大喜,极易执着。以往,是他轻忽了吗?一心以为她只是个活泼外向的好孩子而已。

“你不会哭,也不会悲伤。”他平静地导正她的观念。

“是这样的吗?”她迷惘。

“那是当然。若然你大师父死去,我只当他大限已到,从此月兑离苦苦凡尘:若我死了,你大师父只会当我成仙去了。”

“我死了呢?”她好奇问。

“你尚年轻,岂会早我们先走?”

“那可不一定。”她噘起唇:“搞不好我是个短命鬼。”

“生死有命。”他轻声说,对她的疑问做了隐然的解答。

她扮了个鬼脸,懒懒摊软在他的怀里,咕哝着: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笑儿出了事,你们眨个眼,回头就继续过日子,真无情。”她摇头晃脑吟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师父,你教我背了好几年的‘长恨歌’,我还是东漏西漏,却牢牢记住这两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仙了……笑儿是连碧落也上不去的啊!”

闻言,清冷俊美的脸庞是一贯的平静,内藏在心里的感情却受到了震撼。

她的性子如同她大师父疯疯癫癫的,说话没个正经。他常想,若不是他在旁盯着,也许,她早已成为继她大师父之后的第二个疯子。

只是,他与她大师父向来清心寡欲,对世间没有任何的执着。她这一面到底是谁影响的?

她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模着他的掌心,轻声道:“师父,这个疤跟笑儿好像啊……”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露出相同的烙印。

他的,是自几年前在山脚下被一个怪叔叔用剑气震伤的:她的,则是自有记亿以来就有的。

“师父你曾说,我一个半月,你一个半月,合起来是一个大月亮。”

“……”他的无心之言,哄十岁的她,只是,没有想过她十五了,还惦着这话。

“大师父说,你天天穿蓝衣,简直是穿成癖了,就是有朝一日想变成蓝天,那笑儿以后天天穿白色的衣服,当师父下头的一朵白云,不管我到哪儿,上头都有你。”她咧嘴笑。

“……随你吧。”心湖依旧平静,只是好像多了点什么……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些窝心的甜……他不排斥,而且唇畔泛起浅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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