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啊……”自觉这话题最好不要聊下去,不然可能会发生“血腥事件”,赵竣偷瞄了一眼那叫文青梅的小妹妹,试图依她的长相揣测将来她长大时的容貌,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移眼,对上苏善玺的目光。“呃……玺少爷,瞧这小婢站在你身后的样子,真像是爹跟女儿啊,呵呵呵──”笑了三声,突然有点笑不下去。本想转移话题的,好象转错了。
颜起睹摧佛未觉气氛有些异样,击掌笑道:
“大舅子做事向来只凭随意,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若是喜欢这小婢,不如收作义女吧?反正大舅子尚未娶妻,元醒舅子也还没孩子,有个后,也妥当点,不是吗?”
苏善玺微微一笑,道:
“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起恩。”这家伙也只敢作这种程度的暗讽。“赵兄,上回你捎来的书信提及你恩师有心将千金许给你,不知何时能喝到你一杯喜酒呢?”眼角瞥到颜起恩一脸羡慕又懊悔。他暗笑一声,不齿之至。
赵竣感恩地说:“当年若不是日常生活全仗玺少爷照顾,又助我盘缠,绝非有今日的赵竣。”
苏善玺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哪儿的话,是你争气又有才华,我只不过供你所需,让你有个清静的环境读书。”
“还三不五时来鼓励我。”赵竣补充道,面怀感激。
“啊,对了,起恩,你曾提过赵兄曾是你同窗苦读的好友,是不?瞧,他现在已是朝中栋梁,现你虽靠收租过活,可好歹是朋友,赵兄可不会嫌弃你的,你别太自卑啊。”
“是是……”声如蚊。
赵竣见颜起恩又羞又恼,不知苏善玺为何有意无意为难颜兄,只好开口解围:“以前,还多赖嫂夫人照顾……”
“哪个嫂夫人?”苏善玺插问。
“自然是颜兄的大夫人,苏兄的妹子啊。”
“她不是!”
“啊?玺少爷,当年颜兄新婚未及半年,我因生活遇困,实在难熬,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助颜兄。不料一连几天,颜兄都不在,我还当颜兄故意躲我──当然,事后我知道颜兄的确身不在府中,是玺少爷的妹子出来见我的。我还记得她一听我是颜兄的朋友,立刻奉为上宾,也不嫌我衣着寒伧,不瞒你们,那时难得找到可以听我唠叨吐苦水的人,我说了大半天,嫂夫人也不曾打断过我,临走还送了我一点碎银,说我既是颜兄朋友,朋友有难,自当相助,它日若功成名就,也无须记恩在心。颜兄,你真是娶了个贤德妻子,可惜她因病早逝,不然──”咦,气氛顿时冻得像寒冬中的雪。赵竣见颜起恩脸色一阵苍白,而苏善玺则闭着眼,像是忍着什么。
他,又说错话了吧?
“早就不是了。”冰冷的话从苏善玺嘴里吐出来,再张开眼时已是一片平静。“我妹子少昂早在死前就已协议放妻书,她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尸身葬在苏家祖坟之中。赵兄,以后别再说起这档事来了,起恩现在的妻子可是我的表妹,你让她听见了,她可是会记在心头的。”
温和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来,赵竣仍觉自己说错话,只是不知说错了什么?眼角不安地瞄到亭外头正飘着霏霏细雨,难怪感到微冷,又见那孩子丫鬟很规矩地站在亭外,双眼像在注视苏善玺的背影。
“啊,对了。”把话题转到这事总没错吧?赵竣向她招招手:“妳站进来点,让雨打着,可是会受凉的。”
“喔……”文青梅听话地站到凉亭边缘。
“瞧妳这孩子,真乖。”见苏善玺不以为然掀了掀唇,他笑道:“玺少爷,你还是早日成婚吧。瞧,你要早点成亲,也早就当了爹,说不定还有像她一样大的孩子呢。”
“有这么大的女儿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让人给蹧蹋了。”苏善玺笑意未达眼,起身说道:“你们旧友久未见面,好好聊聊吧,我没法奉陪了,我跌的那一跤恐怕有点严重,先去休息了。赵兄,将来你若不嫌弃,路经苏府时,一定要进来聊聊。”
听见赵竣连声允诺,苏善玺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昂心院。
文青梅接过其它丫鬟好心递过的伞,连忙追上去,见他走得好快,一点也不怕愈下愈大的雨。
既然不快乐,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充满难受回忆的颜府呢?想要这么问他,心里却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要让颜起恩不好过。
可是,颜起恩不好过,他也不好过,不是吗──
见他停在石砌的墙前,额面微靠着冰冷的墙面,咬着牙根好紧好紧。
饼了半晌,有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响起。他张开眼,往侧看去,见她一直拿着伞,原地跳跃着。
“妳在做什么?”
“我在撑伞啊。”
“撑个伞需要跳成这样吗?”
“你太高了,伞遮不住你啊!”她恼叫。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她拿着一把伞努力地跳着,想为他挡住一片湿意。突然之间,心中有点想笑。
“这颜府……完全仿苏府而造。”他忽然说道。
“啊?”
“但我每来一趟,总会难受得紧,甚至夜夜失眠,而原因,我很清楚。”
文青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俊美的侧面。
“我记得,妳说妳也不知道为什么待在这府里喘不过气来?”
“嗯……”
他轻哼了一声,向她讨来手绢,用力扎紧方才被她狠狠拍下的那个可怜的手掌,再拿过她的伞,转身就走。
文青梅呆了下,叫道:“你要去哪儿?对了,一定是去看大夫!我可以帮你请大夫啊!苏少爷!苏少爷……”迟疑了下,终于拔腿追上。“你等一下,等一下啦!”
***
“不看大夫吗?不看大夫吗?万一重伤怎么办?”
“我只是跌了跤,能伤到哪里?”
“可我看你一直咳,是伤到内脏了吧?”
“跌个跤也会伤到内脏?”他嗤之以鼻:“咳,我是受了点风寒,不行吗?”
“那个……”小小的声音在发言。
“受了风寒更要看大夫啊。还有,你的手是不是受伤啦?连动都要右手来扶,我就说嘛,男非夫,女非妻,还是不要乱碰的好,现在可好,准是老天罚你了,万一生疮怎么办?”文青梅担心地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小的声音有点大声了。
“要妳多事!”连头也没回,没好气地说。
小声音终于大起来了:“这位公子,我做的绣包是远近有名的,可你站在摊子前已半个多时辰……那个,就算你生了你家女儿的气,也不用让她淋着雨嘛。”
苏善玺瞪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瞧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娃儿。雨还不算大,但也让她的身子微湿起来,他皱眉,随手拿了个绣包,付了银子,说道:
“妳过来。”
文青梅上前,见他撑伞往街上走去,她搔搔湿答答的辫子,跟着他的身后走。
他又回头,恼叫:“我不是叫妳上前吗?”
“啊……喔……”她快步跑前,钻进纸伞的范围之内。“苏少爷,伞让我来拿吧。”
“妳?妳跳着为我撑伞吗?小矮子。”
她一脸受辱。“我才十二岁,还有长大的空间。”
听他嗤笑一声,她心里有些不快,长得矮也非她的错啊。偷看他一眼,俊美的脸庞含着淡淡的笑,不像待在颜府里那般的痛苦,她也微微笑起,往下移,看见他随手拿的绣包,脑中突闪一个念头。
“这绣包……是给我家小姐的?”
“我给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