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祝十说道:“没有人是了。”
“我知道,但西门家不知道啊。”祝八真不知这死脑筋的祝十到底是哪个爹生的,一点也没有她的聪明。“为了保住西门恩的命,祝十五可以嫁给他,一辈子锁在他身边……呵呵呵,好妙好妙,到时,让我们看看,祝十五流了的血,会转到谁的身上去?那时她最靠近的人是西门恩、最亲近的人也是西门恩,西门恩会死在她的手下,我们就能回去了。”
祝六与祝十齐望着她,前者问道:“你……要怎么说服祝十五?”
“这需要说服吗?她不是也想要当巫女?她跟十妹一样,奢想着成为巫女,咱们就拿这个来诓她,只要她暂嫁给西门恩,只要她害死西门恩,咱们就可以回族里告诉大家,是祝十五用巫术咒杀他的,那时,她就是祝氏一族的巫女啊。”
“祝氏一族的巫女会是我。”祝十认真说道。
“不就告诉你,那是骗她的吗?等我们一确定她流了血,不会害死咱们就跟害死其它姊妹一样,我们立刻找机会离开西门家,先在城里找地方住下,一等西门恩的死讯,就回族里。”
祝十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我要睡了。”祝六说道。走到床前,又看动也不动的祝十五一眼,便翻身睡在外侧防她半夜滚下去。
“我太激动,怕睡不着呢。”祝八眉开眼笑,圆胖的身躯跳上另一张床。啊,自从被赶出族后,就再也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她眼一闭,立刻就梦见了周公。
冷冷的夜,黑黑的屋子里,祝十诡异的歌声,清清冷冷、低低地飘着——
头一个是巫女,中间的是普通人,最后一个是恶灵,血就是诅咒,带来不幸跟痛苦,记得,不流血,保平安。
月光照在床上,祝六睡的那张床内侧对着窗外的月圆。
窗,是开着的,祝十五眯眯眼张得大大的,一直一直望着白白的月亮,不肯合上。
第二章
心难定,才会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吧?
他叹了口气,合上一个早上没看几页的书本,说道:“阿碧,我吃不下,你拿回厨房吧。”
语毕,他微微又恍神一会儿,回过神时,想起方才似乎没有听见脚步声离去。
他从床上稍稍坐起,瞧向门后的淡影。
那人影正端着食盘站在外头,果然没有离开。
“阿碧?”叫了两声,见那人影扎着长长的辫子,辫子有些乱乱翘,他的心跳忽地加快,不由得月兑口:“祝姑娘?”
外头应了一声,说道:“我是祝十五。”
是她的事实让他的头有些晕,却不意外。他张口要说话,不知该说什么,想起昨晚与笑大哥的谈话,他垂下眸,柔声说道:“这是男人的房间,你来做什么?快回去,若是想要什么,直接吩咐丫头们便是。”
外头没有再吭声,人影却还在。她怎么不说话?怎么不离去?
“祝姑娘,我这病见不得风,说话会劳累,无法陪你。”他轻声说道:“府里,还有很多可以陪你的人,若是教我传染了病,那可就不好了。”
“我是来送饭的。”
送饭?她这性子真拗。他暗叹口气,怕她站在外头太久,只得说道:“那你进来吧,把饭菜放下了,就赶紧出去——”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他瞧见她穿著另一件冬天的衣服,很干净却显破旧,心里正讶天气明明偏热了,她怎么还穿成这样?
才想这么一会儿,就见她跨步进来,把门关上。
他吓了一跳,道:“你将门关上做什么?”
“你不是见不得风吗?”她抓抓乱翘的头发,望着他死气过甚的脸色。“你瞧起来,比昨天的气色还不好呢。”
将饭菜搁在他床旁的茶几上,搬凳子过去时,发现他撇开脸,不愿正视她。
“饭送来了,你可以走了,祝姑娘,谢谢你。”
好冷淡的语气啊,祝八不是说,他喜欢她吗?是祝八的误会吗?那就表示,祝八的计画根本连开始也不会有……她皱起眉,心里有一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是在生气吗?她可不能生气,一气就变鬼了。
“你……你的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换过药?”
她闻言,露齿而笑地说:“有,你瞧,我来时换过药,自己包扎的呢。”
西门恩见她自动地将袖口卷了好几层,露出白白的布来,原要她快快放下袖子,后来见到她包扎的功夫简直可以跟笑大哥相比,等到他自已发现时已忍不住握住她的藕臂,叹道:“你怎么不叫你姊妹帮你弄呢?”这种包扎法,唉。
“我姊妹……啊,你是说祝八她们吗?祝八她……她也受伤了,而且我都是自己来的。”
“这么巧?”
不是巧合!差点月兑口,但她及时忍住,看着他垂眸专注地将她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他算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吧?不不,也不算,昨天西门笑见她也扎着白布,好心地询问她,还吩咐人拿上好的药来用……应该说,西门家的人都很好,如果让他们知道她的身分不是巫女,而是会害死人的恶灵,那时就会害怕了吧?
她的视线落在他又长又浓又黑的睫毛,连他束起的长发也是极黑,明明是多病的人,怎么会有一头比她还黑、还要美丽的头发呢?
西门恩细心地将她长袖拉好,抬头说道:“好了,你别再自已包扎了,叫谁都好……”心跳了下。“你……”
她正靠近自己,把玩着他的发尾。
“祝姑娘,你也该出去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好——”他不动声色地将头发从她手中抽回。
她的眼眯起一直线。“我不能生气的。”
“什么?”
“我一生气就会变成鬼的,所以我不能生气。”
“变成鬼……你……你要做什么?”
“你的手臂又冷又细喔。”
他暗暗要抽回,但力气没有她大,削瘦的脸微红,恼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吗?”
“我不懂。”她很干脆地说。小心地用食指抚过他只剩骨头的手臂,似乎很喜欢他的温度。
“祝姑娘!”苍白的脸庞简直是血气上冲了。不曾有人这样模过他的病鼻,他瞪大可怕的黑眼,颤声道:“等等,你想做什么?”
手臂被举到她的唇边,她小小地咬上一口。
他不觉得痛,只觉晕厥了。“你……”
靠近腕间的地方,有浅浅的小齿印,他知一会儿印痕便会消去,但她的唇碰触到他的感觉却一直烙着。
她到底想做什么?她……不是一个害躁可爱的小泵娘吗?
“我生气时,都这样的。你真瘦,我真怕咬伤你。”
“什么?”他难以细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缚鸡之力的手被迫与她五指交迭。
她的神色有些紧张,稍稍抓疼了他的手指,引起他的注意来。
“以前,我曾看过一本书,是说白蛇跟许仙的故事。”
白蛇传?话题为何突转?
她又开始模起他瘦得可怕的手掌,他忽然发现在微颤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蜜色的手指。心中微一楞,对上她很认真的目光。
“当丈夫的因为妻子是蛇,所以活活吓死了、害怕了、退却了。如果是你呢?”
“我?”
“如果你的老婆,看起来像人,事实上是个鬼呢?”
表?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她神态认真专注,他也不能含糊以对。他望着她的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这一辈子是独身一人了,所以我说的,都是'如果'。如果,我真有这么个妻子,相处多年,说没有感情是骗人的,没有真实遇见,我自然不能告诉你细部的心态,但我绝不会遗弃她、害怕她,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说一见有异,就能收得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