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君见他上前一步,她立刻身形如蛇,意图从他身边钻出,他眼快身快立刻挡到她回前;她又往左飞窜,他像是预先猜到她的下一步,马上又封住她的路口。
她心里恼了。若不是她不愿动手伤他,他能拦得了她吗?这人……她又气又恼又得忙著避开他的痴痴凝望。
“你让开!”
“我让开,你会走。”他哑声说道。
她吞了吞口水,无法直视他迷惑人的眼眸,只得低声说道:“你让开,我不走。我……怕水。”
莫遥生闻言,瞧她身后就是大河,非君确实连水声也会怕的。那十年来不曾生过的怜惜忽起,连忙退开二步,还来不及柔声开口,她便身手极快地想要逃出他的眼前。他惊异,但本能反应也不慢,再度挡住她。
他的脸充满疑惑。
“你骗我?”非君不曾骗过人,她的性子太过直,说一便是一,眼前的女子明明有非君的相貌,却显得有些陌生。“为什么要骗我?”
他上前一步,她吓得退后一步。
除了讶异之外,他的心口泛起一股难受。“你在怕我?”
“我……没有。公子,奴家是寡妇,自然不便近男人之身……”
“寡妇?我没死,你当什么寡妇?”
“你没死跟我当寡妇有什么关系……等等,你别再走向前了,我……我会怕……”两行清泪流得极快,一下子就让她红了眼圈,但他却不再迟疑走近自己。
她心一慌,连连退后,纤腰忽地撞上栏杆,想起身后下方是河水……她身子不由得软了下来。
还好有栏护身,她暗暗松了口气。气还没有吐完,她听见“啪”地一声,整个身子往后倒栽。
“咦?咦?”不会吧?天老爷这么爱跟她作对?
“木栏还没修好啊,绣娘婶!”刚奔上来的掌柜大喊。
没修好?这里的掌柜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
“救……”风灌进她的嘴里,她脚踏不到地,双手挥舞抓不著任何东西。她的心一凉,吓得连救命也喊不出来。
天啊,她只能活到小鹏十岁的时候吗?她从来没有预期过自己的死法竟是活活淹死。呜,小鹏,娘还没有抱够你,舍不得离开你,还没有跟未来的媳妇闹点婆媳问题啊……呜呜,小鹏,快来救娘啊——啊啊,那抹不要命跟著飞出客栈的黑影是谁?是来救她的吗?拜托,快救!
“非君!”那背著光的黑影充满恐慌地喊道。
沈非君心中微愕,楞楞地看著那坠势极快的黑影。是他?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却扑了个空,他脸露著急,坠势更快。
沈非君生怕活活淹死,眼明手快奋力探手抓住他的袖尾,趁著没有撕裂之前,他顺势将她卷进自己怀里,还来不及抱紧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她已像八爪章鱼,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他的身体。
从头到尾,不过是三眨眼的工夫,随即“扑通”一声,两人双双落河。
水压从四方而来,沈非君吓得双眼紧闭,不敢呼吸,嘴巴也不敢张开,只能狼狈地抱著唯一可以依靠的身体……只是,他还是不会游水吧?为什么她感觉一直下沉再下沉?
她的肺像要炸开,闭上的眼里开始窜出红色的火花,她头晕脑胀,终於禁不住,嘴巴一张——呜,小鹏,娘死了之后变肿尸,你也不要害怕地逃命去啊。
有气从嘴里灌进,她楞了楞,张开眼,瞧见几乎贴上她脸的俊美脸庞……那双眼,仍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她心里漏跳了数拍,发现他不再以嘴渡气,反而很过分地吻起她来!
他的吻像火,既陌生又贪婪,完全月兑离了她对莫遥生曾有过的记忆。火焰从唇间点起,一点一滴烧到她四肢百骸,烧得空气全无……
她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缺了氧,还是被他吻到神智不清,只知在残存的意识中,好像被他拉上河面,拖进一艘小舟里。
“公子爷儿,我在这里可等你很久啦!一、两个月前,也是有这么一对公子掉下河,就是被捞上我这船的。公子爷儿,您是要顺河而下呢?还是就近靠岸?”
“随你……不,顺河而下,离人群愈远愈好!”
“愈远愈好?那……那可得花上好几文钱呢。”
“要钱我有的是,由得你说吗?”顿了顿,搂著她,著急叫道:“非君?非君?”
沈非君慢慢地拉回恍惚的神智,却不敢张开眼睛。
张了眼,能说什么?
说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后转身跳河逃跑吗?
天啊,有多少人在看著她?呜,她终於可以体会鸣祥当日落河的难堪了!呜呜,她只能装死,装死了!
湿透的掌心轻轻抚在她的脸上,拨开她的湿发,然后极为小心地将她抱进他的怀里。
她的脸,窝在他的胸前,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喂,别这样抱她,她会被他的身体迷得晕头转向,直发抖!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他低语,注意到她的身子微颤,以为她连在昏迷里也梦见了落河,他双臂连忙紧紧护住她的身子,附在她耳边说道:“不怕,不怕了,有我在,你不必再怕了。”
沈非君闻言,眼眶一酸,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你怎么又哭了呢?”语气略讶:“非君,你以前从不哭的。”话虽如此,仍是轻轻抚去她的泪。
是啊,过去的沈非君从不掉泪的,他所惦记著、喜欢的,是过去的沈非君;如果他发现十年来她的改变有多大,他的情,还会留在她身上吗?会吗?
第三章
鸟叫声有些近,连风也吹得她脸颊有些发冷,让她不由得从睡梦中暗暗清醒过来。
长年养出的警觉之心,让她继续装睡,纷乱的脑袋里首先想到的是小鹏在何处?
她在凤鸣祥她义爹面前扮演著离不开小孩的软弱娘亲,就连睡觉也跟小孩同睡一床。她的手指稍挪动了下,发现自已竟身处野外,身下躺的是野草。难怪鸟啼如此近身……那小鹏在哪里?
她思绪一时转不过来,直觉反应这是凤鸣祥她义爹搞的鬼。后来又想起她义爹早在三年多前就死了,自然再也伤害不了小鹏——
思及此,不禁想要苦笑起来。就算她最大的恐惧已离世,这三年多来仍是频频错觉,以为鸣祥她义爹之死是在梦中而非现实。
放松之后,极香的肉味钻进她的味觉里,她心里正疑,忽而这几日的记忆一一回到脑中,从离家出走到她落河装作昏迷——她低呼一声,连忙张开眼眸。
装昏迷,装昏迷,她倒真的迷倒在他怀里,真是个没有用的人。
“你醒来了?”莫遥生正坐在她的身边,朝她露出惊喜的笑颜来。
他的笑,一直让她很迷恋。当年她“年少无知”,吸引住她的第一眼,不是因为他俊美的外貌,也不是因为他谈吐极佳,而是他的笑、他的眼。
他的笑,总让她无法抗拒地贪恋著,直到成亲之后,她才了解到他的“男色”对她而言,就像是毒素般的可怕——
她一时恍神,直到鸟又叫,她神智一回,赶紧撇开视线,不再瞧他的笑颜,也才注意到四周的景色。
“这是哪里?”像在野林之中。
他不答,反而笑道:“你饿了吧?”
她不由得看向他,瞧见他正在临时搭起的火架子上熏烧著野鸡,她咽了咽口水,顿觉自已肚子在抗议了……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形上。
“你……你的外衣呢?”风一吹,她身子微冷,低头一看,自已竟只著葱绿的抹胸,其馀的肌肤全露个光光。她惊喘出声,双手赶紧遮住不算丰满的胸部,颤声道:“你月兑了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