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养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等他们离去之后,她才双腿虚软地爬出树丛后,满脸是泪地注视余管事苍白僵硬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道,连手也不敢伸出去合上他的眼。
余爷爷有多疼她们,她是一直惦在心里的,可是……可是她好害怕……
“对不起,余爷爷……鸣祥的名字是你取的,可是我……已经完了,逃不走了……义爹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我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她醒来后变得跟司徒寿一样,她也不会太感惊讶,她怕死,也怕失去自己的意志啊。
为什么她的命会跟旁人不同?为什么义爹要看中她?
鸣祥、鸣祥,她空有其名,却从来不曾得到一丁点的吉祥。
她的恐惧,有谁明白?不停地想着义爹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么手,何时她会像寿儿一样?何时她的走火入魔会逼死自己?她宁愿不知这一切,也好过不停地想着,不停地逼疯自己啊。
怀着这样的恐惧,在数年后,司徒寿、禳福与她合力手刃了义爹,将他的尸身埋起,重新过活。
第一章
十二年后,灰蒙蒙的天空起了响雷,未久,狂风大雨倾盆而下。在少有人烟的野外一抹黑影飘忽在新芽初长的林子里。
龙不祥微微眯起眼,双足几乎不点地地追进林中。他的轻功已是颇佳,加以内力深厚,却始终追不上那个黑影人。
为什么?
原本,他在城里客栈等着同伴回来,等了两天多还不见归来,便想到城外走走,没有想到一出城就见到熟悉的背影……明明人死不能复生啊,为何会在此地瞧见?
响雷又起,大雨淋了他一身湿。他微微懊恼地停下脚步,双眼静静搜寻着林中极有可能隐藏人身的地方。
“要是他死而复生……”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底就窜起一阵轻颤,但随即被他强压下去,双眸突迸杀意。要是那人真的活了下来,说什么他也不能再让那人毁了他们全部。
大雨打在身上,他浑然不觉,敏锐地透过眼耳,搜刮四周的景象与声音。
难道是他自己眼花了吗?他忖思道。入了林子追到此处,就再也没有任何踪影……他的眼力一向好得过分啊。
“你在做什么?雨这么大,不避是想要得风寒吗?”
后头突然冒出个声音,让龙不祥惊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立刻旋过身,仰头瞧见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孩。
清俊的女圭女圭脸一看就知不及弱冠,高鼻厚唇,一脸极重的桃花相又带点老实样,肤色略沉,下盘极稳,衣衫有些破旧……他应是个有武功底子的人。
“那里有废屋,快!”女圭女圭脸的年轻男孩见他呆呆看着自己,干脆伸手探向他。
才刚触及他的手掌,龙不祥便回过神,直觉要翻掌抽回,年轻男孩的手掌彷佛起了砧黏膜,顺着他的掌心翻上翻下几回,在转瞬间握住他的手心。
“你这是做什么?”他暗暗吃惊。
“避雨啊!”年轻男孩紧紧握住他的手,硬拉着他跑向右侧远处的废屋。
一进废屋,就瞧见屋内已有几名汉子围着火堆取暖,龙不祥面不改色地站在门槛前,状似不经意地一一扫过那几名汉子,确定其中不会有方才追踪的背影,才暗松口气。
“莫兄弟,我道你怎么突然跑出去了,原来是找同伴啊。”
莫不飞傻笑地搔搔耳,道:
“他不是我同伴,是刚才我瞧见他在外头淋雨,就拉他来避避。”
“你倒真是好心啊。”
莫不飞转头向他笑道:“你一身都湿了,把衣服先月兑下来烤烤,免得着凉就不好了。”
龙不祥暗暗吃惊他的笑颜竟能让自己心跳加快,连忙撇开视线,又瞥到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握住,便赶紧用力抽开,说道:
“多谢兄台好意,我在门口避雨就行了。”他露出客气的笑,随即退了几步,走到门前的阶梯上坐下。
午后的大雨来得极狂,斜斜飞坠在屋檐上。他虽坐在矮阶上,但过大的雨势仍有部分打在他的身上。
总好过跟里头的汉子相挤吧?他忖思道。想起屋内的几名汉子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怕是士农工商里都没有他们的分儿。
忽地,长衫落在他的头上。他脸色不曾变过,侧身瞧见那个桃花脸的年轻人一脚跨坐在身边,向他傻笑道:
“我叫莫不飞。”
那笑容又让他心跳了一下。“啊……在下,龙不祥。”他礼貌性地回答。
“龙不祥?”莫不飞呆了会儿:“有人会取这名字吗?”
“你不也叫莫不飞吗?”
莫不飞露出傻笑,搔搔耳,道:
“是啊,有人还笑我是注定飞不起来的鸟儿呢。”停顿一会,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是飞不起来的鸟儿,那龙不祥岂不是带着不祥之人?
他刚下山几个月,与他说过话的人有限,一时还不习惯将心里想的硬藏在肚里。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下,赶紧把旧长衫盖住龙不祥纤细的身子。
“瞧你病恹恹的,小心一淋雨就着凉了。”他很好心地说道。方才在雨中一握龙不祥的手腕,就暗暗吓了一跳,没见过男人的手腕这么细的;再一看他苍白的脸色,就觉得江南的男人很“弱”,很让他害怕这个男人随时会倒地。
“谢……谢谢。你不冷吗?”长衫里隐约有一股陌生的男人味道让龙不祥十分不习惯,却又不得不接受此人过度的好心。
后来他见莫不飞的目光专注落在自己湿透的长发上,像要把他的衣服月兑了来替自己擦头发……他赶紧转移莫不飞的注意力,道:“淋一点雨而已,算不得什么的,莫兄弟,你别顾着我,进去取暖吧。”
“我也不想待在里头,很闷,而且我也不冷。”莫不飞露出傻笑道。
“喔……”小心地将视线落在滂沱大雨里,不再看令人心跳的桃花笑颜。
雨下得极大,所有的雨声几乎盖住了林中所有可能发出的声响,这才发现就算从这个角度探出去,要能看见方才他在林中的身影几乎不可能,这个莫不飞怎会发现他的存在?
“我刚从北方一路南下,盘缠也花得差不多,正好一路上都有废屋、破庙,不然可惨了。”莫不飞热情地说道。
啊,我可没要跟他聊天吧?龙不祥想道。
不等他接口,莫不飞又叹道:
“不知道到‘天水庄’还要多久……”
“你要上天水庄?”
莫不飞搔搔耳朵道:
“是啊。”
“你跟天水庄有……生意上的往来?”实在不像。士农工商里,这个莫不飞倒像个农夫。
“没有。我……”
莫不飞停顿一会儿,露出惯有的傻笑,咕哝道:“其实我也很委屈啊……我已经忍了两个多月,再忍下去我会发疯……他看起来是很普通,但是很顺我的眼……应该是个好人吧……”
龙不祥听了老半天,才明白他是在自言自语。也不怕人偷听吗?他怎么知道好人跟坏人的差别在哪儿?
正打算开口要他不方便说就别说了,忽见莫不飞炯炯的目光对上自己,整个高瘦的身子倾向他。
“龙兄弟,你听过天水庄吧?”
“南方人都该听过吧。”他不动声色地想要避开点,莫不飞浑然不觉,反而靠得更近了。
“那,凤鸣祥你听过吗?”莫不飞期待地问,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