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咳咳┅┅”他猛咳了起来,不知是害臊还是因为咳得厉害,他的耳根发红,红到让人以为他血液逆流。练央忙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我┅┅是不适合唱曲儿,是不?”连首《凤求凰》也唱得勉强。
“若有一副好嗓子,自然就能唱了,可是你就是你,聂渊玄就是这副破嗓子,不好吗?”她语带泣音,他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望着她满脸泪痕。
“你怎么哭啦?”直觉擦掉她的眼泪。她的脸只适合笑着。
她惊异地望着他的黑眼。“你┅┅知道我在哭?”
他闻言,立刻撇开眼神,吞吞吐吐道:“我┅┅我是听见你的哭声。练央,你哭什么?难道我唱得这么难听,无法入耳吗?”真的不是有心要怀疑他啊,只是当怀疑生出种子来,就如同毒汁一般,淌下一滴,便起涟漪,在心口上愈扩愈大。
是啊,先前就觉得奇怪,为何这里的人并无伤他们之心,若真要以人质互相要胁,最聪明的作法会是分置两地,但他俩却是相依相靠,而三餐照样丰盛,他也没有丝毫着急之意。
聂六若知自己兄弟落难,应会往最短期限内赶来救人,就算救不成,她也该会在这里的仆佣脸上瞧见端倪来。忽地,她暗叫一声愚蠢,想起这里的仆役极少,来的也就是这么一、两个人┅┅她曾玩过这种把戏,没想到反遭人骗。
“我还想再听。”她扮起笑脸来。“如果你愿意再唱,不管这里的庄主听不听得下,我都想再听。”
他不疑且暗喜,点头又弹起琴来,无视自己难听的声音,只求她能从曲里发现他的求爱之意。她不动声色住四处而望,发现园里皆是桃树,只是近冬,不到开花时节,但能预料春天一到,这里满园都是桃花┅┅好巧啊,如果再看不出这种巧合,她就真是枉称君练央了。她忽然闷不吭声地拱起身来,面露疼痛。
“练央!”他放下古琴,立刻奔到她的身边。“你怎么了?”
“我好像┅┅头晕了┅┅”她顺理成章地窝进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衣襟里扮个鬼脸。果然真不出她所料,连他的双眼失明也是假的。
“头晕?怎么会呢?”他急道。
“我想┅┅我想好像是发作了,我是练武人,封穴过久会成疾,不碍事的,让我休息一下就好┅┅”是这样的吗?老九没有告诉他啊!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我┅┅”正要开口告知一切,她又虚弱地打断──“我想休息一下就好,你让我靠着,好不好?”
“好好,你先休息吧。”他将她抱进凉亭遮阳,四处探望都没个人在场。不要他们打扰他俩,他们还真是听话。耦臂紧紧抱住他的腰际,低低申吟。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既忧心又紧张,浑然不觉藏在衣襟里的脸在偷笑。如果她没有料错,这是他的求爱,而且是头一遭。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他当真找了琴来,不嫌丢脸地用他的声音来求爱。说不高兴是骗人的,十年累积的爱与怨气让她又想笑又想哭。
求爱呢,不管他究竟是如何醒悟的,但总算,她心爱的男人终于鼓起勇气拐弯抹角地向她示爱了──让她,再装点傻吧。
※※※
“水┅┅水来了。”青年在澡盆内灌满热水之后,迟疑了下。“真┅┅真的要沐浴?其实┅┅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解开练子,让你独自去梳洗,不必当着他的面┅┅”
“万万不可啊,练央!”聂渊玄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模索,她立刻握住。
“我在这里呢,你放心,哪儿也不去。”她温笑道。
“那就好,我怕你一离开┅┅若出了什么差池,我相救不及。”聂渊玄吞吞吐吐道。青年见他愈来愈纯熟的演技,只得暗恼退下。退下之前明知外头无人敢偷窥,但仍将屏风挡在门口,再抓起数件长衫悬在屏风上头,连个倩影也不愿让外头人瞧见。
练央见状,仔细测他走路的身法,随即笑道:“多谢小兄弟,君练央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对我的恩仇,我──”她笑得阴森。“绝不会忘。”
青年正要关上门,闻言倏然一惊,望向她狡黠的凤眼,暗叫不妙,连忙阖上门,奔出院外。
“怎么啦?瞧你紧张的?”背生瘤的老头儿在庭院外等着,想要知道自己崇拜兼怨恨的师父究竟会不会被吃了。唉,真是有点舍不得,偏偏对方又是聂八。
“快走,迟了就来不及啦!”
“什么意思?”
“她发现咱们是谁了!”
“天──天啊!要报应了、要报应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逃不过她的法眼!”
老头儿差点呛了气,不管手足情,连房也不回了,黑暗之中直接冲出这座庄园。
屋内,她展颜笑道:“你可不能偷看唷。”
“这┅┅这当然,我又瞧不见。”入了夜,她推说忍不住两天不洗澡,非要一洗,害得他满脸通红,又不得不让人生火烧水。
“是啊,幸好你瞧不见,不然毁了我清白,那可是要负责的。”她笑道。
“要毁也早在十五年前就毁了。”他喃喃道。
听见衣服滑落的声音,他坐在床上,屏风已经挡在门口,所以他俩之间并无任何的遮避物,他直觉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她的果背,“怦怦”地猛跳了两声,气血翻涌,连忙闭上眼不敢再看。是他自讨苦吃啊,才会受到如此的折磨。
“练┅┅练央,你┅┅你洗快点儿。”
“哦┅┅你是要休息了,嫌水声吵吗?”
“不,不是。”
“还是你也要洗?”
“当然不!”他粗声叫道,脑海不由自主地浮起他俩共浴的奇景,他暗骂自己的兽性,懊恼自己装什么失明。他用双手遮眼,以免克制不住偷窥的。“别把我当圣人,就算我瞧不见,我也会幻想啊!”
“我以为八股师傅都是正经八百的呢。”童音忽然近了,他吓了一跳,桃花似的香味就在身边,他更不敢张眼,怕一张眼,他就完了。
“练央,别胡闹┅┅快把衣服穿了,会着凉的!”
“着凉啊┅┅我不怕,晚上有你的体温相伴。”银铃笑声在他面前响着,骚扰他所有敏感的知觉。“你一向严守男女之防的,如果因为慌张而需要温暖的躯体,那么过了这些天,你冷静了,应该明白男女共睡一床的下场。”
“我会负责,我要负责。”他柔声说道。
她哼一声,对他的答案尚不满意,遂说道:“你把眼睛张开,不然我就取了你的面具。”他的心脏又跳了一下,默不作声。要她亲自拿下他的面具,再次一睹他的真颜,一直他诱她做的,现在听见她要拿下,他反而紧张起来。
冰凉的细指轻触到他的脸庞边缘,彷佛知道他给了她自由选择的权利,他的面具缓缓地被卸下了。静默在彼此之间流动,蜡烛发出“啪啪”地燃烧声。他浑身紧绷,几乎难以抑止自己的恐惧,想要张开眼,却不敢,不敢张开眼又想得知她的反应。
他的脸啊,从他们分离之后,她就没有再瞧过了。时间会让人不知不觉遗忘一些东西,而她也有可能遗忘他的脸有多么可怕。他想要爱她,但必须先让她再一次地看他的脸。
嘴唇凉凉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触,有他这几日闻惯的桃花味儿┅┅他惊诧地张开眼,瞧见她正闭眸亲吻他的唇。他直觉要退开,见她唇畔含笑,心里激动难喻,等到发觉时,他已经狠狠地抱住她。她的身子好单薄,却是他想要抱住一生一世的唯一娇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