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聪明,败就败在她是女儿身。“你留下来,是祸端。”
“是福是祸,大哥只是预料而已!”
“你是外人,要我如何信任你?”
“是家人,大哥就愿信我?”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看着她汗流满脸,随时会晕过去。这样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要毁在他手上,确实心有不忍。
“你我身内流的并非同一种血,永远不可能是家人,你就认命吧!”
这次真要失血不少了,不只像方才手指头流血就可以混过去。她注视他,说道:
“什么叫永远?你我是凡人,如何能得知未来?我让你看,世上并无绝对,只有愿不愿意而已。”
忽地,她让自己的手腕用力到过他的匕首,痛感让她的眼皮跳了下,诅咒自己的血光之灾,再趁他一时错愕,她倾向前咬破他的手腕。
顿时,腕间喷出鲜血,她将自己的伤口贴合他的,血从他们彼此的手臂汨汨流出。
她的眼里没了焦距,咬住牙关说道:“大哥,你感觉到我的血在你体内流窜吗?”
他的容颜已是一片模糊,最后看清的是他的愕然。
“你……”
“我头顶是皇天,后土在我脚下,我谭碔砆以此立誓,与聂沧溟义结金兰!你体内有我,我亦有你,同父同母的兄弟算什么,你我虽非同父母所生,但从此以后你我命相依,你要除恶,我一定相助,为你丢宫,为你赔命,我都甘愿。”
“就是这儿……有贼在这儿……”众人已到后厢房的拱门外。
他未作声,她也无法辨他的脸色说话,只好撂下话,低喝说道:
“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了解你?只有我能明白你在想什么——”说情说理加诸威吓,她都试过,管不管用、就得凭运气了。
她在赌,赌他一时的心软。他还有心软可言吗?白雾在眼前环绕,耳畔不再有声音,她双眼一翻,倒向他。
要保命,就不该晕了,但她一向散漫,没有培养精神胜过的能力,只好自己跟自己赌,赌她这一昏头,再张开眼时见到的是地府小表,抑或是他。
前者的机率……是大了点,她暗叹。
一人一天之内,好运岂会来两次?
她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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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总要做几次选择。”
“爷……您在说话?”
“叫爹,要我打你吗?”
“爹……”
“小堇,你跟在我身边多久?”
“我五岁见爷……见爹,如今已有八岁了。”
“哦?自你亲爹去世之后,你跟了我也有三年了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小堇,你猜猜看,我心里正在想什么?”
“啊?”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但仍照实答道:“小堇看不出,但小堇知道爹的人很好很好。”
“也对。我怎会问你呢?你的年纪这么小,看人不准。”
模糊里,听见这样的对话,谭碔砆唇畔勾起笑来。
“爹……公子哥哥在笑呢。”小堇踮起脚尖,将拧吧的毛巾放到谭碔砆额上。
“她该笑,因为她的梦中并无牛头马面。”
“那,公子哥哥的梦里会有谁呢?”她好奇问道。
“她的梦里,只有我。”
“为什么只有爹?”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小堇的头,叹道:
“你不懂,会懂的只有她。也许,她说得没错,她能了解我。这样了解我的人,该不该留下呢?”眼角瞥到小堇打呵欠,他笑道:“你先去我的房里睡。”
“不,我是爹的护卫,该随侍在侧。”
“你现在不睡,明天也会睡,你想偷懒明日的武课?”
“没,小堇不敢……”她懊恼自己太小,无法日夜保护爷。“小堇去睡就是。爹可别乱跑,有事就大声叫,我立刻来。”
他含笑点头,目送她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再回头注视谭碔砆苍白的睡容。
她的眼珠微动了下。他的笑化为诡异,在床沿坐下,双手撑至她二侧,脸庞逼近她的,低声轻斥:“你再睡就不象话了,我怎会相信一个试图再使诈的家人呢?贤弟?”
气息喷到她的脸,谭碔砆连忙张开眼,见到他近在眼前的脸,虚弱笑道:“大哥,我能再见你,真是……修了不少福分呀。”
“你以为你一张眼,见的是牛头马面?”他轻柔说道。
她的脸不惧,眼不移,唇是白的,却露出笑颜道:
“大哥视我为弟,表示当我是自己人看待了?那真好,以后小弟有靠山,谁敢欺负我?”好险好险,这回真是死里逃生。
“你这苦肉计用得真好呀。”他忽然说道。
“大哥心如铁石,小小苦肉计怎能动摇大哥?再者,这不是苦肉计,是小弟的真心诚意。小弟也是有格调的人,要当家人,我看不顺眼的还不要呢!”
他注视着她半晌,轻哼一声,离开床沿。
她暗暗低喘了几口气,拭去额上细汗。
“你的性子真今人讨厌。”嫌恶之意,溢于言表。
“唉,能看透人心的总教人讨厌,所以小弟一向懒得用脑子,唯有大哥,让我绞尽脑汁。”
“哦?你老说你能看透我,那么,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他走到桌前,微笑望她。
她试图翻坐起来好几次,才狼狈地爬坐起来。棉被之下是未月兑的官服,束起的长发被放下,凌乱地披在肩上。
她略迟疑一下。心想,不知在他眼里,会不会女态毕露?随即暂拋此念,硬着头皮笑说:
“大哥在想……世上只有死人不说话,你有把柄在我手里,难保将来不会私传出来,所以你也要想我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才如被人看透的心情并不好受。聂沧溟微笑,望着她稚气未月兑的模样,虽说宜男宜女貌,但确实太偏女相。
“我在等。”等她自己揭露她的女儿身,以表诚心。
“我……”谭碔砆沉吟了会。
“我要的是真心,不是要你编织下的谎言,谭碔砆。”
双眸一抹黯色,飘忽不定地注视他,她轻声答道:
“如果我说……我这功名是假的,你信不信?”
他信。科举之下重重关卡,除非买通官员,否则不论她是半途顶位或者是女儿身,皆无法应试。
“大哥必定料到我买通官员。是的,我原名谭碔砆,假造三代姓名及谭璇玉之名,一路往上应试,重金买通官员为我假造数据。”见他面露怀疑,她笑道:“你一定在想,既然官员能买通,必是贪财之辈,皇榜上我乃探花,为何这几日未见他们来勒索?大哥,我曾说过我的运好得出奇,听说我上举人之时,那些贪官们,一人心狭症而死,数人食物中毒,这会全死无对证了。我是不知有没有可能旁人也靠他们假造出了问题,而前去杀人灭口,但如今我这个秘密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这算不算我的真心?”
这样就想要得到他的信任?他非要逼问出她的女儿身不可。“你既有才华中探花,为何要以谭璇玉之名来应试?”
“因为谭碔砆本无心应试,用璇玉之名是为圆他人梦。”
“是无心或者不能?”他上前一步。
她一怔,正要答话,外头有轻微敲门声。
“我是元泽。”未经同意,段元泽已推开房门。“沧溟兄,我已让人循线追下去,明日一早要出城之人必会经过盘查……”嗅到不对劲的味道,抬起眼这才注视床上的人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