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严卿官的声音低低地,却拖得很长。虽然微弱路灯下的能见度很低,但她确实听见了关节啪啪响起来的声音。
妈的!诅咒你总有一天手指啪断啦!
雅惠随便套上短衫短裤跑下楼。
“干嘛?”她瞪着他。他的头发汗湿,像经过一场激战,衣着近乎全黑,走近他,发觉在黑色汗衫下的手臂有一道血痕。
她咽了口口水,向他低语:“多管闲事管出问题来了吧!没事做也不必管人家的闲事嘛……”
他微笑,想拉起她的手,等她很迟钝的发现,想双手藏在身后,但早就被牵走了。他道:“这不是方才受的伤。”
她瞪着他握着她的手。“我已经满二十了。”
“我知道啊!”
“这里没有马路,不必牵我走啦。”王八!有多少人在窥视,他知不知道啊?真想飞腿踢他一脚!
他没答话,走进后栋公寓的二楼。
“三更半夜的,我要睡觉耶!”她低声抗议。见他按了门铃,她的眼睁得大大的,未久,门开了。应门的是上班族之类的男人吧?脸上愁云密布。
“周先生。”
咦?他姓周?雅惠叹了口气。不用打赌也知道此周是彼周。
“处理善后?嗯?”住了这么多年,她理所当然还是不知道后栋的夫妻姓什么,而严卿官却在十几天里模熟了附近的家家户户。
他不觉得……玩这种敦亲睦邻很累很烦吗?
他不烦,她可烦了。
“你就是传说中跟着严大哥的林雅蕙?”
忽然,雅惠跟前晃着一张脸,她骇了一跳,往后一跃。“你是谁啊?”
“我?我……我是我爸的女儿啊!”看样子好像是中学生。
“哦──”雅惠回过神,看见严卿官正跟那对夫妻在饭厅说话,那带她来干嘛?烧菜煮饭吗?
“林姊姊,你跟严大哥很好吧?”中学生有着短短卷卷的头发,看起来很可爱。
“还好啦!”她打马虎眼。早知道就连偷窥也不必要了,直接上床睡觉不更省事?
“我很少看见你耶。”中学生不死心的又搭起话桥梁了。
“喔。”雅惠隐忍一个哈欠。她本来就不喜欢跟人聊天,也不太爱与人相处。她一向笃信人与人之间,永远都是平行线,即使有了短暂的交集,迟早也会分岔。
“林姊姊,你没在念书吧?那在工作喽?我妈妈说你好像成天窝在家里耶!”
“是喔。”她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啊?
“林姊姊……你想……我们家会不会破产啊?”扯了半天,中学生忽然改了话题。
“啊?”雅惠呆了呆。“不……不会啦!”她的眼角瞟了下饭厅的严卿官。她承认从头到尾她都是很心不在焉,但她不记得方才他在跟那个金属棒子对峙的时候有谈到什么破产的问题吧?
雅惠再看了眼显得有些不安的中学生。她扯了那么多话题绕圈子是想要寻求保证吗?
“真的不会吗?”中学生问得很小声。“可是我看电视上破产都要拍卖房子耶,如果我们家流落街头,我还能不能上学啊?”
“啊?不!不会啦!”雅惠舌忝舌忝唇。“你……你……喜欢看小说吗?”拷,看她说这是什么屁话啊!三句不离本行!去!
妈的!严卿官带她过来是为了照顾这中学生吧?明知她不擅安抚人,不爱说话,还拉她过来,王八蛋!
要依她,她会甩头就走,姓周的破产关她鸟事?她又不认识他们。走了算,他们死他们活到底关她什么事?严卿官喜欢多管闲事就去管,她没必要淌浑水。
“小说?我喜欢看啊!”中学生怯怯的露齿笑了。“可是我很久没看了耶。”
“考试到了啊?”她随口问。
“不是啦。”中学生的声音更小。“我想把租小说的钱省下来,说不定还不会到破产的地步哦。”
啊?雅惠的嘴动了动,停格在那里。
“嗄……啊……”她的嘴巴真的试图在说话。“我想……如果……如果……你还想看的话,就过去我那里借好了。”拷!王八!妈的!她又说了什么鬼话!一定被严卿官传染了啦!
“林姊姊家里有买小说吗?”
“有啊,还不少吧我想。”雅惠闭了闭眼睛,觉得头好痛哦。她不是好人,真的不是!她痛恨跟人相处,真的。
“我妈说,买小说很奢侈耶。”
“不全是买的啦,有些书是送的。”
“这么好!我都没有耶,林姊姊,我真的可以去看吗?”
“是啊!如果按门铃没人理,表示我在睡觉,我建议你晚点再来。”
“大白天你会睡觉喔?林姊姊,没有工作,哪里来的钱买小说啊?”中学生一脸好奇。
拷!又到难以启齿的话题了。
“林姊姊?”
“我……我有工作啦!”雅惠瞪着严卿官,恨死他了。“我……我是写你看的那种爱情小说啦!”讨厌!
第四章
编辑说:“雅惠,你知不知道你的作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二十一岁的雅惠哼了两声。“喔,这样啊,那就退稿吧。”
编辑再说:“不就说弃之可惜了吗?好好的写,将来说不定可以成为一流作者,那时候你的作品会是艺术,不只是商品喔,就像是我们的王牌作者一样。”
雅惠无言,而后认真发出疑惑:“下三流跟一流的作者差别到底在哪里?”
──摘于雅惠日记
严氏大厦顶楼。
“今年上『那西色斯』训练的有一个小丫头,不必特别照顾她。”严氏兄长敲着桌面,注视刚出炉的名单。
严家男女在十岁那年“定终身”,归化为一般人或成为严氏神偷,以自己意念为主;但由于仍然有不少身手普级的严家少年想成为出色的神偷,所以为了强化手脚的俐落程度,就以荒僻的那西色斯岛为主要的训练场所。这项训练虽从一年前开始,但夏冬各有一批,今年夏天算是第三轮了。
这一批接受训练的有十二名新手,师父二名,是严卿官及其堂兄。
“到二十八号那天,侍武直接飞过去,不必等他了。”严氏大兄长几乎算是主控一切严氏上上下下要务的黑手,但多数时间,他只管台面上的严氏企业,祖业则交给严侍武。
“你会很忙。”严氏大兄长再度说话:“你回来后,等着你的是大赛,而在这之前,你只需在租来的房子里等着兄弟们去做掉你,顶你的位。手臂上的伤是兄弟们弄的?”
“不是。今年大赛的实力很强,道德素质却成反比,我遇上了从伦敦来的同行。”
“还好伤的不是脸,那可是你的生财工具。”严氏大兄长停顿了下,双手交叠,倾身向前,似随意:“听说,你把那层公寓买下了。”
原本严卿官是漫不经心的凝视窗外,闻言抬眼。他原生就冷孤之貌,尤其当他卸下笑容时,更形冷然。
“什么时候你说起话来也要拐弯抹脚?”严卿官注视他。“你给痴武什么好处让她扮演起通风报信的角色?”
就在窗边的墙上有一幅巨照,照片里严卿官的神态与现在如出一辙,只差在不同的服饰。
“她是写爱情小说的,是吧?”观念中,那种爱情小说……嗯哼,并非瞧不起,而是压根就觉得这种人生来是在无病申吟。
“前两天我才知道。”严卿官随意答道,显然并不打算将雅惠当话题来多作说明。
敲门声起,随即小妹进来送茶水。她的眼睛猛瞟严卿官跟他身旁的巨照,有惊奇、有崇拜。
严氏大兄长微笑。“我并无意介入你的罗曼史中,你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你自己的事,但如果你重视她,那在大赛前她就是你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