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必大人交代,两个初初成长的少年少女,对性别的差异性敏感无比,连手牵手一同上学去这种事都不做了,遑论同床。
包别说他们的“同床史”从来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大人为了方便照顾而强加上的,两人虽然从幼稚园就一同上下学十几年,但称不上好交情,更不能将“青梅竹马”这浪漫的成语套用在他们身上。
当年纪愈大,事情明白得愈来愈多之后,他与她,就在一些现实的因素中开始生疏。他曾经很讨厌她;而她,对他更是无比的嫌弃。本来就不算太两小无猜的两人,理所当然的算是交恶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就算不幸正面遭遇上,也会视若无睹,当对方不存在的绕过走人。
他对她做过一些她发誓永不原谅他的事;而她本身有些事,也让他怨恨。所谓的积怨,就是在生活中一些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事件中堆聚,细细算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年少无知所犯下的小错,但却成了成年后再不会改变的负面评价,决定如果可以,今生最好不相见。
她以为他跟她想的一样,但这次他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不是她自恋,而是这个男人无视她的冷嘲热讽,硬是来到她身边,还为她煮食、任她驱使,种种不合常理的表现,简直像在追求……
她不是没有被追求过,大学与研究所时期,都有人向她表示好感,在情人节或耶诞节这样的时日,偶尔会有人捧着一大把鲜花告白,想要创造一个浪漫美好的开始。可是,她让那些人失望了。
不管对方条件好坏,她就是觉得不该是那个人,难以想象与这些同学、学长变成男女朋友的情形,这些人都不是她要的,她的心非常明白。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她不想与任何男人有亲密的往来。从很早之前,她就决定这一生都要一个人过。她不是独身主义者,但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最好独身,不然人生将会过得非常不快乐。
这个男人比起那些曾对她告白的人来说,更加不是她会考虑的对象。但是,他却可以躺在她身边而不让她感到抵触。不喜欢,但也不排斥,真是个令人苦恼的情况,她发现这个情况只能以“习惯了”来说明。
她对这个男人,居然是已经习惯了。好无奈,就像她对他的了解一样无奈,如果可以,真希望不要。
一个女人在一生当中,如果有必须习惯了的男人,怎么说也该是情人或丈夫吧?那么他这个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睡?”他带着睡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嗯。”本来为了怕吵醒他,所以小心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太频繁的翻身,但现在他既然醒了,就不再顾忌,侧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那边静了一会,以为他很快又入睡了,可是没有,他也翻了个身,她能感觉到他躺的方向与她相同,因为他的鼻息微微的拂在她后脑勺。她的床是普通尺寸的双人床,一个人躺很舒服,如果睡了两个人,就必须很贴近的靠着,才不会有翻到床下之虞。
“小慧,你打算留在这个城市,不回台北了吗?”他轻声问着。
“嗯。”她在黑暗中点头。想要粗声粗气的拒绝他的陪伴,对他说想睡就睡,别烦她——但,心中虽是这么想的,嘴巴却不肯执行。在这个时刻,还是让他陪陪她吧,别嘴硬了。
他的手轻轻抚着她披散在枕上的秀发,手劲很轻,她想要制止,却没开口,还在酝酿情绪时,他已经又开口——
“你想在这里买房子,可你并不确定自己会在这所私立高中教多久,也许等你买了房子,下一份工作却是在台湾的任何一个地方,你觉得这样合算吗?”
“如果哪天学校不给我下个年度的聘书,我还可以去补习班教课,这些实际的问题,我当然都想过了。”
“……为什么你就是想待在这里?家人亲友都在北部,就你一个人跑来中部,你不知道李妈很担心你吗?”
“这里有什么不好?天气好、交通便利、房价稳定人人买得起,整个城市热闹却又不拥挤,正好符合我的需要。而且我这里也有朋友,别说得我好像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过苦日子,我过得很好,虽然你们总是不相信。”
身后的他没有马上接着说话,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又睡着了,好奇的想翻过身偷看一下时,他才又开口:
“这次我们见面至今,你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出现。小慧,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台湾吗?”
“一定是家里帮你安排了工作。”还会有别的吗?而且肯定是主管的职位,对外宣称“从基层做起”。
“嗯,我回来帮忙家里的产业转型。爸爸要我从基层做起,不要张扬。”
“只要给的位子不是总裁、总经理什么的,都叫基层对吧?”也不问他是当经理或课长主任什么的,反正肯定不会是当工友。她暗自翻白眼。虽然早就知道他家的价值观与正常平凡人相距非常远,但每次总还是会感叹同是生活在台湾,怎么彼此认知上差那么多?!
“小慧——”他低笑,由笑带出来的气息拂在她耳后,她才知道他不知道何时悄悄挪近,整人个已经贴在她身后。
“你闪远点!”
在她斥责的同时,他一只手臂已横过她腰,松松的靠在她身体曲线的收束处,好惬意好称手的样子,居然就在那里占地为王,不肯挪开了。
她的腰侧是身体的敏感处,虽然没有被恶意的搔痒,可是她的身体本能的为之微颤,整个人抖了抖,所有的力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咻咻的直喘气。他贴得太近了,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皂味——明明是相同的沐浴用品,怎么从他身上闻起来,竟然不一样!显得那么扰人,那么……要命!
“原本,我是打算就留在美国打拼出一番成绩的,可是,我还是回来了。”
“是混不下去了吧?”她冷哼。但冷哼很快转为压抑的尖叫——“啊!”
他这个小人!居然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勾挠了她腰侧一把。她反应迅速的回击,出手如电捏住他手背上的肉,毫不客气的扭了起来,脚更是抬起来往他陉骨瞄准而去——
他闪得很快,但还不够快,总之,还是教她得手了,痛得直抽气,也不再客气,霍的翻身而上,先抓住她两只行凶的利爪,然后将她双脚给压制在身下,牢牢夹住。
费了好大工夫,才终于将她爪子给收服在她头顶,代价是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头发被扯掉几根。
因为是深夜,而且两个成年人在床上打床架,毕竟是羞于启齿的幼稚行为,他们自从国小毕业之后就没再这么做过了,知道这种事太丢脸,所以一切的暴力都在无声中进行,中间若有痛呼声,也是极其压抑的忍下来。
凌晨四点半,在没有灯光的小套房里,两人喘息着、对望着。
在黑夜中睁眼久了,已经能适应,可以微弱的辨识着对方的轮廓,也能看到彼此眼中那一点晶亮,虽然无法确实解读那其中的意涵,但只要彼此深深望着,也就足够了。
“小慧……”他呢喃。
“你好重,别压着我。”她气虚的命令着,声音哑哑的。
“我手肘撑着,不会压坏你。”低笑。
脸蛋蒸腾着热气,她觉得口干舌燥,硬声道:“说话就说话,为什么非要这样?滚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