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决定起来写信给你,虽然你现在可能还在飞机上,而我这么快就写信给你,显得毫无矜持,我应该让你等更久,让你更思念,然后姗姗来迟的信件才送进你等待已久的信箱里,我甚至不该是先写信的那一个,听说。
好啦,我想睡了,晚安。
对了,顺便问一下,你这台电脑里有一些档案,我该寄去给你吗?
蓝
他的回信很快,在两天之后。
蓝:
一、出门在外,不要随便请医生开药,若妳需要安眠药,我寄给妳。
二、不要道听途说。
三、结果妳还是睡了,所以妳不需要安眠药。晚安。
四、不必寄,不是重要文件,妳可以删掉。
靖远
嗯……她可以理解,在他精英教育中,定是没有“抒情文”这方面的训练。可是一个看起来这么聪明机敏的男人,写起信来怎么拙成这样?要不是对他有一点起码的信心与基本的了解,这种冷冰冰硬梆梆的回信内容,还真难让人相信他是在写给情人,而非下属。
渐渐她不大乐意写信,那就偶尔打个电话吧,她后来想。
可是她忘了他很忙。给了她六组电话号码,除了他家里的,还有公司里他的私人专线,反正是他会亲手接的私人电话就是了。但号码虽多,却无一可用,因为不管打哪一支,通常都是在没人接的状态下,曾经有两次她很幸运的打过去时,他正好在。可是打通过后反而成了她从此不爱再打电话给他的原因。这方面的第一次,她也记得很清楚。那时,终于打通时,她非常开心--
“靖远,我是罗蓝!”她欢喜的叫。
“嗨,蓝。妳有事吗?”
有事才能打给你吗?突然意兴阑珊起来。“没事。你在忙?”
“我们还有四分钟。”
“如果我的话超过四分钟呢?”话筒抓得好紧。
“那我将赶不上那班即将飞往墨西哥的飞机。”
“你忙,再见。”挂掉。
后来他抵达墨西哥后马上打电话给她,两人没聊多久,而他的助理却已敲了他房门无数次加以催促,知道他得马上出门,他的行程满到根本没有私己的时间去儿女情长,他们连说话的时间都是勉强挤出来的。
虽然有点遗憾,但她很谅解。他对事业有远大的野心,早就说过接下来数年他将不会有自己的时间,怎么可能因为现在多了一个爱人便改变主意去“从此君王不早朝”起来呢?他不是这种男人,至少现在不是,他有凌云壮志正待施展。
他给她很大的自由,完全支持她的理想,放弃要她守在他身边的念头。而在第一通电话之后,她也领悟到了自己必须为这段感情付出什么--体谅他永远都在忙,就算常常找不到他,还得相信这样的爱情可以继续下去。
可是,关于爱情……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爱情吧?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深深明白想经营这段情感有多艰难。莫靖远可能打一开始就全盘考虑过了,所以才说继续交往下去是唯一解决掉这个困境的方法,而她却后知后觉到打过电话才知道--继续,是为了求取一个真正的结束。若是有梦幻的结局,反而是一种意外。
爱情,是一场耗磨的过程吧?相爱了之后,等的就是谁先不再爱谁。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天长地久,但实情就是这样,就只是任等待不爱了的那天到来而已。
他一直在等这天是吧?也许她也是。所以复合。
与其分手分得不干不脆、藕断丝连、牵牵念念,还不如交往到底,至少会有结束的一天。
相爱,是因为着迷于对方的优点;不爱,就是把对方的所有缺点都看透,并且不再忍受。
以前她不会想那么多,只要纯粹的想他就够了?但现在一想起他,感受却是复杂万般,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收拾。
傍他打电话、给他写信,是觉得情侣间应该是这样的吧?虽然不确定,但因为思念他,就做了。但后来发现如果这种事做得太频繁,只是给彼此找麻烦罢了。找不到人的一方,与被找的一方,若是时间没法配合,简直是找气受了。
所以当她结束了南非这边的工作,因为家里要求,所以打算回台湾一阵子时,心里同时也重新定位好她与莫靖远之间的分寸。黏腻或许适合每一对恋人,但肯定不适合他们;她也不要让自己沦为那样的女人,为了成就一份爱情而自暴自弃,只会成天对男人的行踪态度斤斤计较。所以,就算他们是恋人,也不要改变生活方式。写信或打电话的事,都不必刻意,想到再做就好了。
飞离南非的前一天,她给他寄了封信,信里只提及南非的工作已经结束,会先回家一趟。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话了,连思念也不说。她再度像只飞走的鸟,回到她最爱的天空。不过这次不只给了自己自由,也给他自由。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这是最好的方式。她想。
“瞿昙,未来一个月之内,我有没有空档?”莫靖远盯着电脑萤幕,公事交代到一半,突然对一旁正在做速记的特助问道。
“你没有。”那名姓瞿昙的男子想也不必想,直接回答他。
“台湾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回去办的事?”
生性机智的瞿昙恃助马上知道主子的意思,而且拜先前被主子数次月兑轨演出的惊吓之赐,他已经愈来愈处变不惊了。回身找来行事历,十秒后回答莫靖远:
“十一月二十七日,令尊五十五岁生日。”回台借口一,孝亲,
莫靖远面无表情。
“十一月十五日,单家二房十九岁的三子结婚兼长女满月之喜。二房全家都致电请你务必要拨冗回去参加。”可用借口二,敦亲。
莫靖远还是面无表情。
“十一月六日,也就是后天,勉强可以为你排出三天假。虽然令妹先前一直来电要求我这么做,但我不认为你会同意,也就没放在行程表里,但现在似乎有此必要。”
“十一月六日,为什么?”
“因为那天是你的生日。”瞿昙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莫靖远平淡道:“我从不过生日。”母亲过世后,他便不再过生日。
瞿昙特助推了推鼻子上的金框眼镜,“当然。”他很了解的说,然后谦恭地探询:“订明天晚上十一点的飞机可以吗?”
然后,莫靖远回到台湾。
十一月六日那天,下飞机后没有休息,立即到妹妹就读的学校去接她出来吃饭。原本只打算两兄妹好好相聚,但因为晓晨坚持,所以连异母妹妹单夜茴也一同带着了。他这妹妹总是希望把夜茴拉进他们共享的世界里,但夜茴的抗拒力道之强,不是这种亲情的力量可以破解。若她自己想不开,别人为她做什么都没有用,偏偏晓晨就是不肯放弃,也只好随她了。
镑自的人生得各自面对,谁也帮不了谁。这两个女孩正在成长,有一天终会了解这个道理。
与妹妹们聚完餐后,接下来他的时间便不再是他的了,父亲那边的单家亲戚与母亲这边的亲戚,很快知道他回台湾,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竞相找他相聚,说要庆生、说要接风洗尘的,名目五花八门,电话一通一通催,甚至直接派司机过来载人,简直可以说是在抢人了。
从他去美国读大学至今六年,他只回过台湾四次,每次回来停留的时间从不超过半个月,这次难得回来,又听说只回来两天,大家当然会抢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