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幽当然知道下午的事件已传遍公司上下,这让她胃痛头痛,浑身不舒服透了。她的表情明确显示著不想谈这桩八卦。
“你说有事要我帮忙,是什么事?”
粘秘书是个聪明人,了解她无意多谈,於是直接进入正题:
“后天就是尾牙了,你知道吧?”
“嗯。”她听说这重责大任降在两位总经理秘书身上。
粘秘书无奈道:
“你明白这些个公司大头对食物有多么挑嘴吧?很遗憾,我与老陈是最后才知道的倒楣鬼。听说董事长一家子很锺意你的手艺,可否请你帮帮我们与饭店大厨拟菜单,并指点一下味道?”
朱月幽轻道:
“我会的只是家常小菜,上不了台面的。”
“其实只要董事长那一桌吃到你的拿手菜就可以了,我当然明白那种饭店大菜对我们这种寻常人有多高难度,也不会求你做那个。你拟个七八道菜单掺杂在大厨的菜色内,我想董事长他们必然会吃得龙心大悦的。”事关考绩,粘秘书可是非求她帮忙不可。
“我可以帮忙,但我不保证煮出来的菜他们一定捧场。”
“太好了,谢谢你!你等一下,我马上请大厨出来,现在你们先写菜单,然后后天下午再请你过来试味道,务必要调出你专有的风味。”
朱月幽再次强调:
“要是没能帮上忙……”
“至少努力过了呀!”粘秘书喜悦地快步走向厨房,全然看不到平日沉静精明的模样。
朱月幽眼光跟著她移动,最后定睛在幽渺的远处……
努力呀……
她对自己努力过了吗?
对於她想要的,以及未来的生活,她曾经试图追求过吗?
她——还要一个叫做房令玺的男人吗?
那个称作苏骥瑭时是她丈夫,称作房令玺时却是她上司的男人。
她曾想过“不要”,但却……不敢想过“要”这个答案。
毕竟呀……她不以为选择权曾经落在她手上过。
一抹苦笑,和著泪,泛开。
第八章
我曾经期待过吗?
曾经默默期待著生命中出现一名女子?
就在日复一日的繁忙中,渴盼某位女性的到来?
她足以桃动我的心绪,牵动我的想念,不知不觉地总把她列入自己的未来,希望那是有她在其中悠游。而她,最好更是欢欢的母亲——
或许我在乎的并不是空白的前半生,而是那片空白中不可饶恕的让我连带遗忘掉一张非常重要的面孔!
我的心因她而产生一方黑洞,那黑洞通向拒绝让我涉入的结界。
也许这一生我已经无法再想起什么,但是我希望无论如何,在知或不知的情状下见著欢欢的母亲一面——我深信她是活在世上某个角落的,从不预测死亡的可能性。
我以为我能等到。
我以为她终会到来。
我以为欢欢能得到生母;而我得回一名真正属於我的女子。
但我错了,那个女人没来得及出现,我的心开始为另一名女子牵牵念念。
我等不到了,因为朱月幽已到来。
我,不想错过她。
*****
洗完澡一身香喷喷的欢欢,不顾长发还湿得滴滴答答,快乐地跑到父亲办公的书房,双臂大张绕了一圈——
“爸爸,您看,这是我的新睡衣!”
房令玺首先看到的是宝贝女儿湿淋淋的秀发,搁下文件,他起身走到置物柜边从抽屉中取出毛巾、吹风机,对女儿招招手:
“来,快吹乾,别感冒了。”
欢欢跑过去,笑道:
“好可爱对不对?下午阿姨带我去看『怪兽电力公司』之后,就买了一套跟电影里面小朋友一模一样的睡衣给我哦。”
他一边帮女儿擦头发,一边溜了眼那粉红色的睡衣。
“嗯,很可爱。不过欢欢一向穿什么都好看,爸爸相信就算穿怪兽装,你也是最可爱的。”
“嘻。”她开心笑著。
“你这个朱阿姨真是疼你,疼到不惜跷班。”这就是他下午传唤不到人的原因了。
欢欢摇头:
“阿姨才没有跷班呢,她有好多特休假都用不完,所以就先休一个下午。阿姨说等明天吃完尾牙之后,她还要找一天休假,带我去买过年的衣服哦。”她最喜欢逛街了。
房令玺轻点了女儿的俏鼻一下,问:
“不是都请服装公司送衣服来家里给你挑吗?干嘛还去街上人挤人?”
“哎呀,那不一样嘛。”欢欢嘟嘴:“我喜欢逛街嘛。阿姨也说了,我现在还在长高,应该买一些实穿又便宜的衣服,不然明年就不能穿了,很浪费。”
“一点也不浪费。你忘了那些不能穿的衣服我们都送给孤儿院的小朋友穿吗?”他继续替女儿吹头发:“不过,既然你喜欢逛街自已买衣服也是可以的,希望你朱阿姨的服装品味不是像王婶那样,那爸爸就头疼了。”管家王婶向来节俭,除了食物材料还算花得下钱之外,对其它支出则是能省则省,就算他说过替欢欢买东西皆可报帐,但是王婶依然锺情於菜市场99、199一件的衣服,每每买一大袋回来邀功,总是让房家父子俩有昏倒的,最后才演变成请童装公司替欢欢制衣。
欢欢娇声道:
“不会啦,人家阿姨都知道现在流行什么哟,而且也不会买料子很差的衣服给我。她知道我只能穿纯棉的衣服,不然会过敏。”
房令玺疑道:
“她怎么会知道?你告诉她的吗?”
“没有呀,阿姨本来就知道了嘛。”
本来就知道?她怎么会知道?他陷入深思之中。
“爸爸,头发乾了啦!”欢欢觉得热,缩头躲避吹风机提醒著。
“喔,对不起。”他收起吹风机与毛巾,拿梳子替她把长发梳顺。
欢欢突然想到:
“啊,对了!爸爸,我告诉您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他低下头逗她:“是爷爷又偷吃了你朱阿姨的点心,还是爷爷去跟丁爷爷他们打高尔夫球时又作弊?”
“不是啦,那又不是秘密了。”欢欢偷笑两下:“是爸爸一定猜不到的事哦。”
房令玺不以为意,只纯粹逗女儿玩:
“哦?那个秘密很重要吗?爸爸好想知道!欢欢告诉爸爸好不好?”
“好。”她小心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别人,才跟父亲分享秘密:“我跟您说哟,朱阿姨知道妈妈在哪里呢。”
他愣住!呆呆看著女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欢欢又道:“爷爷偷偷告诉我的,他说如果我想要有妈妈,就找朱阿姨要,她会替我找来。”
案亲说的?他为什么这么说?老人家虽然常常胡说八道,但还不至於拿这种事情乱扯,尤其对欢欢更不会。那么,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欢欢说?有什么用意?又为什么不对他说?
“爷爷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他说不可以告诉您哦,但是我忍不住呀。”欢欢低头忏悔。
他拍拍女儿的头,道:
“乖,没事的。”
她偎入父亲怀中小声道:
“因为我不敢问朱阿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偷偷来跟您说。”
他将她抱坐在膝上:
“为什么不敢问朱阿姨呢?”
欢欢羞涩道:
“我觉得突然向别人问自己的妈妈在哪里很奇怪。而且,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妈妈呀,如果我还是比较喜欢朱阿姨的话,那没有妈妈也没关系嘛。”
对欢欢而言,不复记忆的生母是谁并不重要了呀……
他还记得八年前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时,依然得努力挤出一丁点清醒的力气来安抚床边哭著要妈妈的小欢欢。她一直找、一直哭,最后因为找不著,也因为时光掠去她对生母的记忆,渐渐地,她开始觉得没有妈妈是很正常的事,爷爷与父亲给她的爱已让她成为一个快乐的小孩;更别说一大票疼爱她的老爷爷们、叔伯阿姨辈,哪个不希望抱她回家当自己孩子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