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别逗我,只是没穿西装上班而已,说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常奇伟拍了拍他肚子,仍是肉肉的。
“我以为你真的愿意减肥了,没想到还是一样,不过看在你开始懂得打理自己的分上,不叨念你了。”
杨敦日笑道:
“我还真怕你说我更胖了,会花一早上的时间来追着我要减肥。”
“所以说衣服真是神奇的东西,你这样穿让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肥,反而稳重雍容,方头大耳的,看起来既威仪又有福气。这套衣服完全掩盖住你的所有缺点,也许我也该买几套来穿,挺出色的。”常奇伟向来是注重穿着品味的人,评语相当专业。
“喔,那你可得去找喜言帮忙,她一定找得出合你的衣服。”经好友这么讲,杨敦日有那么点相信自己这一身衣着其实看起来很合宜,而且奇迹似的不显胖。
很奇怪不是?宽松的衣服让他不会凸显出胖。
提到那女人,常奇伟眉头就皱起来。
“你的衣服是她挑的?”
“是啊,看来她很有眼光。”毕竟没几个人能从奇伟挑剔的眼光里取得赞美的。
不悦的感受当下溢了满胸。
“你不必那么自暴自弃吧?”
“什么?”突地会意,笑出来:“拜托,奇伟,我跟喜言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常奇伟双手撑在他办公桌前,道:“你从不让人插手你身边事务的,更别说是买衣服这种事了。别自欺欺人,那胖女人确实是钓到你这尾大鱼了。”
“我跟喜言是好朋友,可以分享的好朋友,不能因为性别上的不同,就凑成一气,男女之间不一定要发展出爱情的,我们都没这意思。还有,她并不胖。”
不理会杨敦日诚心诚意的说明,常奇伟依然冷言冷语:“女人的心机你不懂,毕竟你不常遇到桃花煞。你想,一个小小的女服务生,她未来能有什么指望?既没社会地位又没长相来助她升等,好不容易出现了个随和的老好人,而这个老好人同时又是一间公司的负责人,不趁机耍个手段巴上来怎么可以?”
杨敦日不解:
“奇伟,你为什么对喜言这么厌恶?她并不是那些会巴着你吵你的女性,照理说应该没有惹到你的地方;要是有,也就是周子立那件事。不过各为其主,她阻止你烦周小姐也并无不妥,何况我们已放弃那件案子了——”
“我没那么无聊,公私不分,我只是不以为我们该与厌茶那票女人有任何私下的交情。你放太多心思在范喜言身上了,你甚至让她干涉你!”
杨敦日没反驳,并不是认了好友的所有指控,而是终於明白常奇伟火气的来由。
“奇伟。”
“干嘛?”冷淡地应。
“晚上到俱乐部打球吧。”
“不敢躭误你吃美食的时间!”一副拒绝的样子。
杨敦日双手合十,笑道:
“千万别这么说,拜托你陪我运动一下吧,你知道我很需要燃烧脂肪的。”
常奇伟睥睨瞄去一眼,很勉为其难的。
“好吧!总不能眼睁睁看你一直肥下去,要真是肥得像那些相扑选手,你真的怎么穿怎么肿了。你最少要维持在八十七公斤之内,不能再胖了。”
“是是是!一切你说了算……”
“他好幼稚。”范喜言只有这四个字奉送。
“别这么说,想与他交朋友的人很多,但他愿意接受的却很少,所以他只我这么一个知心好友,其他泛泛之交他一点也不在乎。”
今晚的饭由杨敦日请,做为昨晚爽约的道歉——虽然烹食的人仍是范喜言。原本昨晚他们约好要去士林夜市吃小吃的,但不得不临时取消,好陪常奇伟去打球。
“他那种孤傲的人,谁受得了他?只有你这种圆融的人才会生冷不忌。”
什么生冷不忌?杨敦日失笑。
“奇怪,你们到底有什么宿世仇恨呀?都那么讨厌对方。奇伟不是会记仇的人,他顶多有点骄傲;而你虽然为了正义去强出头,但也不是刻薄的人,怎么一提到对方就没好话?”没看过八字那么不合的人。
范喜言挖了匙烤布丁本噜吞下,努了努下巴
“吃看看,我今天终於研究成功的布丁,给个分数吧。”实在很不想谈那个男人,但他偏是杨的好朋友,唉!
杨敦日一大口就吃掉半杯——
“好吃!平常与奇伟一同吃饭,他可不许我享用甜点,只能吃主菜。”
“他管太多了!”
“他有他的看法,但出发点还是为我好。他怕我四十岁以后高血压、糖尿病缠身。”
“真是坏心眼。能吃就是福,他不知道吗?”
“在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年,他是这么想的,所以老是请我上馆子吃东西。”自然而然,他竟可以在她面前侃侃谈起自身的事。也许是,不希望她误会奇伟吧!
范喜言眨了眨眼,认知到他正敞开心要说出一些他从不轻易对人陈述的事,不禁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她很在意他,很在意很在意他这个——朋友。
他看向窗外,笑了下:
“别看我一直胖胖的,其实我常常饿肚子。上大学之后每天只能吃土司配白开水,我食量大,一餐吃一条土司最省钱,二十五块就解决了。拼命打工赚钱、存钱,老实说那时手边有几十万元可以动用,但我怕死了永无止境的贫穷,所以决定大学毕业前,能省则省。结果就每天对着餐厅里的食物流口水,发誓以后有钱了,一定要狠狠吃够本,后来奇伟发现了我连吃两个月的白土司之后,开始押着我吃遍全台北市各大大小小的餐厅。他的家世相当好,父母都是医生,每个月零用钱多到足以交我一个学期的学费。他很傲,但他对朋友非常好——我指的是,他心目中真正认定的朋友,后来当他发现我被他喂养到破九十公斤大关之后,追着我减肥成了他努力至今的任务。
“你——一直一个人?”她才不管那男人是傲还是什么的,只注意他避重就轻地带过自己身世。
杨敦日故作不在意地道:
“是,一直是一个人。父母不在了,我在育幼院待了十年,直到十八岁出来自立。”
他并不希望看到一张可怜他的面孔,而他也确实没看到,她说出了令他讶异的话:
“我——也是一个人。”她吞下喉间梗着的硬块:“不管我要不要、接不接受,突然间,就这么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
“你的家人……也不在了?”
“算是不在了。”她笑,很快转栘话题:“是不是小时候物资不足,所以赚钱了之后,特别爱吃呢?”
“曾经我的愿望是当厨师,可惜吃不了苦。”他笑笑地说了段国中时期跑到一间餐厅打工的经历:“那时很惨,主厨相信棒下出高徒,菜洗不乾净、鱼鳞没刮乾净,全得排排站挨板子的,所以我很快地更改毕生大志,一点也不留恋。”
“你对吃这么执著,那常奇伟怎么没跟着你爱上美食呢?”她挺好奇这一点。
杨敦日摇头:.
“他也是懂得享受的,不过由於家学渊源,他比较注重养身健身。每个月拨出一天陪我去暴饮暴食已经很够了,他非常不赞成我天天大吃大喝。”
“什么大吃大暍?我们就算去吃夜市,也不会吃饱后还硬撑啊!何况你现在这身材正好,千万别听他的话去减肥,瘦成竹竿儿像什么样儿?”她可不许他有减肥的傻念头。
“我身材正好?”他几乎呛着。
“对啊,这样有些肉,才撑得起衣服。”她拉了拉他今天中山装式的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