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他拿出两套和服。
一式同款的日本民族花色。黑白相间,宽大那件是他的,瘦小的那件是她可以穿的。他怎么会有女用的和服?这种是浴衣也是睡衣。昨天在饭店时就看过了,日本饭店会为住宿者准备和服。可是,他怎么会有……女用的?
“我有带睡衣。”她没接过。不想穿那种遮不了多少肌肤的东西。
他微微邪气的笑看她。
“我要看你穿上的模样。只在这里,只有我能看。”
何怜幽无言接过,捧在手中端详,语气有丝叹息
“日本的东西。”
他坐近她,将她及肩的黑发揉了揉,有些嘲弄
“民族意识太浓。你是八年抗战转世而来的英魂吗?我希望你有世界观。”
她摇头,她没有那么伟大的胸怀;在她虚无的心魂中,世界种种没有值得关注的,非关仇日情结。只是……不喜欢加诸于自己身上的色彩罢了。
“你要我像个日本情妇吗?”她跪坐着替他更衣。如果他要,她就得服从。
“不,你谁也不要像。”他拉她入怀,摩擦她脸。
“连情妇也不像?”
“是的。我的女人与众不同。”
沉默了会,她问出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
“为什么是我?”
“你生来就是为我而存在的。”他狂妄的口气,一如他所深信的一般。
“希望我不是唯一。”
他托起她的面孔。
“你不愿当我的女人?”表情像要发怒。
何怜幽双眼闪动一抹绝望与无奈。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他的世界中不容许别人的意念存在,又何必多问呢?太多太多女人愿意当他的女人,但他偏选了她。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她不要他;如今却要她改口说乐意当他的人。这人的喜怒无常会弄得他人无所适从,使得伴随他的人心力交瘁。如果一开始她是要他的,他不会选她、紧抓她不放。凭什么在半个多月后的今天强迫她拼命点头同意当他专用的妓女是她今生所愿呢?他到底想要别人如何?这样的欺凌她,欺凌一个不会还手的人,当真是一点羞耻也没有了!
“你要我说愿意吗?”她回答得很大胆,却也很瑟缩,几乎是委曲求全了,又相当不怕死的隐含挑衅。
不过,出乎她意料之外,他没有生气,没有粗暴。反而放声大笑地将她压在床榻上,覆住她唇,往她颈子中啃咬。他的笑意弄得她心神震汤,身子也有些麻痒。
“我就喜欢你这样,聪颖又懂得惹我!却又该死的恭顺,让我气不起来。”
他是个疯子!她心中再一次肯定。
“你常生气。”
“你还未真正见识过我的怒气。定论别下得太早。”
这么说,以往的粗暴与威吓全是“轻微”怒意而已?让她吓得浑身冒冷汗,只算是小儿科的承受是吗?这个二十九岁的男人如此难以捉模。倘若她长到二十九,也会如此吗?不会的。他是集所有格性的极端,独一无二得让人胆寒。如果少些权势也就算了,至少不会造就他无匹的狂妄与目空一切。但他生就天之骄子的身分让他习惯呼风唤雨、傲视群伦,以自己为神祗的创造自我宇宙的信仰,也得以让他随心所欲,演变出奇突的性格。
这种性格的背后,是由什么堆砌而成?王亿豪的大名如雷贯耳,传说中的冷硬无情、目空一切,玩弄政经两界于指掌间,全凭他个人喜怒而定。他们一定是相似的,可是也一定相斥。再如何出色的人,只需一个就够了;多一个出来,即使是近亲也容易相残,争取唯一的存在。王亿豪应是不允许王竞尧养成这种性格的。其中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否则今日的王竞尧不会如此狂放傲岸,应是一个有能力的富家子弟,但顺从于其祖父的控制。
不过,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一番云雨过后,他抱她到宽广的浴室泡温泉。他这别墅接近温泉区,直接接了管子导引导别墅来。
温泉原来有二种分别。一种浊黄水,一种清澈如自来水,看来乾净得多,硫磺味也没那么重。
她放松的靠在他怀中。浴池很大,温泉的功用除了消除疲劳,也易使人浑身无力,瘫瘫软软的;热度使人晕眩,全身肌肤发红,看来像煮熟的虾子。
“你打算在日本待多久?”她低问,心脏在水的压力下跳得有些急促、有些难受。
“我替你请了十天的事假。”
如今他是她的坚护人,名义上是“认养”关系,但没有称谓。学校的请假事宜全由他一手包办。她只被通知可以十天不上课而已。原本中上水准的功课若是一落千丈也不算意外了。
他将毛巾折成长条盖在头顶上,充份享受温泉浴的舒服。据说人体吸收温泉的气息容易由头顶的白会穴逸出,所以日本人泡温泉时,头顶会加盖一块毛巾,即使看起来很好笑。她低下头,偷偷微笑。这种“好笑”的情况会出现在他身上非常突兀。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总是代表所有的权威,居然会在她面前展现其他面貌,她有些受宠若惊。
“来吧!当一次完美的日本婆。”他一时兴起,丢给她一块粗毛巾,转身背对她。
她怔了下,开始替他搓背。他也真是懂得享受了!
即使已有多次的肌肤之亲,她仍从未完全的看清他身体的模样。也许她有些羞怯,或向来漫不经心惯了,此时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他的背相当宽广,会让人产生无比的依赖之心;肌理强硬且有力的收缩着,在有动作时,肌肉会隐隐纠结。有一些细碎的伤口分布其上,代表着他生少岁月中叛逆的记录。
他长及颈背的黑发在沾湿后呈现自然的卷曲。以一个成年人而言,他的头发太长了。那个有着金发及腰的庞非不会让人感到怪异,因为他的长发永远端正的束在身后,一丝不苟。但王竞尧过长的发总给人不驯的观感;梳起来时很深沉,放开时太不羁,全身上下都是极端的矛盾。一如他阴晴难测的脾气。
此时他可以说是开心得,她稍稍能感觉出来。
为什么是她?她依然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恐怕,他这辈子是不会告诉她了。
心情再度自陷于困惑的茫然中神游……
※※※
为什么是她?
这是她盈然双眸中重复的问号。
王竞尧缓缓啜着威士忌。凌晨三点的时刻,酒馆内只剩少许人。面对芦之湖的景色,沿岸的灯光衬在湖中倒影成一片辉煌。五月的日本仍有些凉。
那几乎像种着魔的痴狂!乍见的一瞬间,他就决定要她。一双无神的大眼,唯一的光芒闪动对世情的嘲笑;在美丽的面孔下,隐藏太多黑暗与凄惶。无动于衷或已吓到不能有反应的面对两名滋生事端,而被各挖去一眼断去一手的人,那种不动声色是极令人激赏的。她唯一闪动的情绪是在脚趾示人之后。她不怕血,不怕一群黑社会人物,却只担忧着她无遮掩的脚踝。那时,他心中涌现疯狂想拥有她的念头,以上礼待她。宣告了所有人,她是他的。
没有令他失望,她依然令他疯狂。他知道的,她是生来伴他一生的,引发出他这一生唯一的热情与痴狂,几乎狂烈到使自己讶异了!所以庞非特别的担心着急。他身边的人都吓着了。
他们都深信,沉迷于一个女人是男人堕落的开始。他们认为他们有必要力谏!向古代良将忠臣师法。
呵!世间种种,没有什么事是绝对重要的。帮会、事业带来的成就感与狠狠打上一架的感觉相同,打发无聊而已。他能创造一切,就能毁了一切,没有什么可以使他恋栈不放。如今视权势若性命的,反倒是他身边的人了。